摘 要:遼代的捺缽制度是中國歷史上頗具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一項政治制度。它起源于契丹民族傳統的游獵生活方式,立國后經久不衰。所謂捺缽制度主要是指以遼代皇帝為中心,以狩獵活動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巡守制度和游幸活動。在政治上四時捺缽與北南面官制相互呼應,是契丹民族文化的載體,也是遼代社會的縮影。
關鍵詞:捺缽;游獵;政治制度
中圖分類號:K24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6-0102-02
捺缽,契丹語,又作“納撥”“納缽”“納寶”,漢意為“行宮”或“行在”,是遼國皇帝四季出行所在之地及政治中心。《遼史·營衛志》載曰:“遼國盡有大漠,浸包長城之境,因宜為治。秋冬違寒,春夏避暑,隨水草就畋漁,歲以為常。四時各有行在之所,謂之‘捺缽’。”可見捺缽與契丹民族傳統的游獵生活方式,是遼代頗具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一項政治制度。
契丹立國前生息于遼河上游的西拉木侖河與老哈河一帶,高山、平原相間,森林、草原相間,因此,狩獵生活是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的一種政治制度和文化形態,是狩獵應是捺缽制度賴以產生并在契丹立國后長盛不衰的基礎。弋獵是契丹人生活的重要補充,尤其是在經濟遭遇困境或游徙轉場中更是不可或缺的保障。從意識形態和宗教觀念方面殘存的有關資料來看,狩獵在契丹人維持生計與立國中都承擔著重要角色。
狩獵經濟是契丹人由來已久的一項生產活動,而且始終是契丹人獲取生活資料的重要來源。《舊唐書·契丹傳》載契丹人“逐獵往來,居無常處”。《遼史·游幸表》序曰:“朔漠以畜牧射獵為業,猶漢人之劭農,生生之資,于是乎出。”《遼史·食貨志》開卷即曰:“契丹舊俗,……馬逐水草,人仰湩酪,挽強射生,以給日用。”所謂“生生之資”“以給日用”等語反映了狩獵經濟的地位和作用。張舜民在《使北記》中指出:“北人打圍,一歲各有處所,正月釣魚海上,于冰底釣大魚;二、三月放鶻子海東青打雁;四、五月打麋鹿;六、七月于涼淀坐夏;八、九月打虎豹之類,自正月至歲終,如南人趁時耕種也。”他顯然已經領悟到狩獵經濟在異域的重要作用,所以才會把契丹人從事的狩獵比作漢人的農耕。可以說,狩獵經濟的長期存在正是捺缽制度賴以生存的經濟基礎和物質前提。
契丹建國以后,漁獵雖然處于從屬地位,但有遼一代,作為傳統習慣,狩獵始終得到契丹統治者的重視。契丹統治者除了把漁獵作為一種娛樂以外,主要是將狩獵和講武結合起來。前引《遼史·游幸表》曰:“自遼有國,建立五京,置南北院,控制諸夏,而游田之習,尚因其舊。”遼太宗自己也曾說過:“朕之畋獵,非徙從樂,所以練習武事也”(《遼史·太宗紀下》)。契丹人進入幽燕地區以后,農業生產雖然重要,但仍不廢鞍馬騎射,四時捺缽制一直保持不變,這與北方民族的尚武精神有關,正是因為嫻習于射獵,所以長于戰斗,其軍事潛力為中原民族所不及。《遼史·食貨志》曰:“其富以馬,其強以兵。縱馬于野,弛兵于民。有事而戰,彍綺介夫,卯命辰集。……以是制勝,所向無前。”《遼史·營衛志》亦曰:“始制部族,各有分地。……歲時田牧平莽間。邊防糺戶,生生之資,仰給畜牧,績毛飲湩,以為衣食。各安舊風,狃習勞事,不見紛華異物而遷。故家給人足,戎備整完。卒之虎視四方,強朝弱附,東逾蟠木,西越流沙,莫不率服”契丹人習于漁畋射獵與富于戰斗的尚武精神可謂如影隨形。
四時捺缽制度正是由游牧民族的本身特點發展而來的,四時捺缽制度既能夠繼承契丹祖先的游獵傳統,又能夠在各個地點駐守加強少數民族地區的監督,保證國家正常運轉和政令暢通,因此,在統治者的支堅持下逐漸完善定型。
遼朝捺缽制度將一年分為春水、秋山、納涼、坐冬四個階段,因此又被習慣稱為春夏秋冬四捺缽。遼朝皇帝在四季都會駐扎在不同地點,進行不同的活動。在遼朝早期,四時捺缽的地點和活動并沒有固定下來,到圣宗時期,四時捺缽開始有了固定的地點和制度。
春捺缽,契丹皇帝春捺缽的地點主要有四處:鴨子河,即混同江;撻魯河,即長春河;魚兒濼,在長春河附近;鴛鴦濼,在河北省張北縣。契丹皇帝每年正月上旬,即由上京臨潢府出發。初到時,鵝雁未至,河冰未解,人馬屯營于冰上,鑿冰鉤魚。冰解后鵝雁北歸,于是放海冬青獵捕鵝雁。鉤得第一條魚,捕得第一只鵝后,便舉行頭魚宴和頭鵝宴歡慶。這既是契丹人民的生產和生活內容,也是遼國統治者的娛樂活動。春捺缽活動期間,捺缽周圍千里之內的屬國、屬部首領要到捺缽朝見遼帝。所以,春捺缽活動也包括了安撫、控制、考察各屬國、屬部的政治內容,這是捺缽制作為政治制度的重要功能。
夏捺缽,契丹皇帝夏捺缽“無常所,多在吐兒山。道宗每歲先幸黑山,拜圣宗、興宗陵,賞金蓮,乃幸子河避暑。吐兒山在黑山東北三百里,近饅頭山。黑山在慶州北十三里,上有池,池中有金蓮。子河在吐兒山東北三百里。懷州西山有清涼殿,亦為行幸避暑之所。四月中旬起牙帳,卜吉地為納涼所,五月末旬、六月上旬至,居五旬。與北南臣僚議國事,暇日游獵,七月中旬乃去”(《遼史·營衛志中》)。夏捺缽除祭祀、消夏、游獵等內容外,更是一次大政會議。
秋捺缽,秋捺缽,《遼史》通稱秋山,也就是指皇帝秋季去山中田獵。秋捺缽的地點通常是伏虎林,“七月中旬,自納涼處起牙帳,入山射鹿及虎。林在永州西北五十里。嘗有虎據林,傷害居民畜牧。景宗領數騎獵焉,虎伏草際,戰栗不敢仰視,上舍之,因號‘伏虎林’。每歲車駕至,皇族而下分布濼水側。伺夜將半,鹿飲鹽水,令獵人吹角效鹿鳴,既集而射之。謂之‘舐堿鹿’,又名‘呼鹿’。”這同時也是大會屬部的機會,在呼鹿、刺虎、搏熊等活動中就曾有吳乞買、粘罕等女真豪猷的矯健身影。
冬捺缽,冬捺缽實際上是契丹皇帝牙帳久住的地方,具體的地點是廣平淀。“在永州東南三十里,本名白馬淀。東西二十余里,南北十余里。地甚坦夷,四望皆沙磧,木多榆柳。其地饒沙,冬日少暖,牙帳多于此過冬,與北南大臣議國事,時出校獵講武,兼受南宋及諸國禮貢”(《遼史·營衛志中》)。
遼朝的皇帝毫無例外地尚武嗜獵,遼朝人郭襲曾以“從禽酣飲之樂”(《遼史·郭襲傳》)概括四時捺缽的娛樂功能,但捺缽活動更是契丹人練兵習武的重要方式。捺缽本身就有軍事攻防性質:“有遼始大,設制尤密。居有宮衛,謂之斡魯朵;出有行營,謂之捺缽;分鎮邊圉,謂之部族。有事則以攻戰為務,閑暇則以畋漁為業。無日不營,無在不衛。立國規模,莫重于此。”(《遼史·營衛志上》)這樣,借助于狩獵活動進行練兵演武,便順理成章地成為捺缽制度的一項重要內容。所以,歷代契丹皇帝重視“四時捺缽”制度,特別是圣宗以后,從某種意義上講,捺缽之地具有一定的政治中心的職能。
契丹人實行四時捺缽制,是有其社會和歷史根源的。契丹族原有的游牧社會的組織結構與中原的農業社會的政治體制不同,但契丹人進入中原以后,即沒有放棄原有的游牧社會的組織結構,也沒有像北魏一樣,完全照搬中原的政治體制,而是采取二元并存的政治體制。契丹立國二百多年,中央設立了北南面官分管契丹人和漢人,雖然設有類似漢地的五京,但皇帝打獵、游樂、講習武事的四時捺缽地則是遼朝的政治中心。北南面官制“以國制治契丹,以漢人制待漢人”,南北之分即由牙帳的位置所決定的,在牙帳北面的北面官主要是管理契丹事務,北樞密院統管軍馬;在牙帳南面的南面官主要治理漢人戶籍賦稅事務,南樞密院不過問軍權。遼代的決策中樞,不在漢式的五京,而在流動的捺缽。“皇帝四時巡狩,契丹大小內外臣僚并應役次人,及漢人宣徽院所管百司皆從。漢人樞密院、中書省唯摘宰相一員,樞密院都副承旨二員,令使十人,中書令使一人,御史臺、大理寺選摘一人扈從。每歲正月上旬,車駕啟行。宰相以下,還于中京居守,行遣漢人一切公事。除拜官僚,止行堂帖權差,俟會議行在所,取旨、出給誥敕。文官縣令、錄事以下更不奏聞,聽中書銓選;武官須奏聞。”(《遼史·營衛志中》)捺缽中的皇帝可以隨時隨地處理契丹和屬國的政務。漢人的事務,委托中書省代為辦理,縣令以上的政務可以先實施,具體細節等到夏冬捺缽議事的時候再稟告皇帝追認。冬夏捺缽大政會議后,皇帝就起牙帳去春水秋山,全體契丹官員及一部分漢人官員隨行,大部分漢人官員返回中京留守并處理漢人的事務,這實際就是蕃漢分治。遼吞并了一部分漢地之后,契丹的漁獵習俗沒有改變,因此,統治者并沒有全盤接受漢人式的政治管理,做漢式的皇帝。皇帝一年四季都在捺缽之中,政治中樞自然也就隨著節令四處遷移。這樣的政治模式一直延續到遼朝滅亡亦沒放棄。
遼代皇帝的捺缽活動,既是契丹人的經濟生產和日常生活的反映,也是遼國統治集團政治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捺缽是舉行大政會議的地點,又是皇帝處理國事的場所,它才是遼國的政治中樞。所以,遼代的捺缽制度反映了遼王朝“行國”的政治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