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誅神

高大的身材，再加上喜感的樣貌，這些都讓黃蜂隊今年選中的9號秀弗蘭克·卡明斯基成為了一大堆綽號的長期擁有者。

其中最為著名的兩個，一個與樣貌有關，叫“籃球麋鹿”，它也成為了卡明斯基博客的個性域名；另一個，則與球風相關，名曰“弗蘭克坦克”，被卡明斯基繡在了選秀夜所穿的西服里。

麋鹿

卡明斯基和自己的父親、爺爺都有著一模一樣的名字，所以論資排輩，他的父親被稱作小弗蘭克，而我們本文的主人公只能被叫做“弗蘭克三世”。談及家族運動血脈，卡明斯基驕傲地說，“我們叫弗蘭克的家伙，生來就會搞體育，這輩子就不懂別的。”

卻是，在伊利諾依州，卡明斯基家族算得上運動世家，小弗蘭克曾代表劉易斯大學征戰NCAA，其妻子則是西北大學的排球健將。但真正令卡明斯基擁有人生第一段奇遇的，則是他的叔叔阿姨。

卡明斯基的叔叔阿姨學生時代都曾效力過西北大學籃球校隊，畢業后未能成為職業球員，但卻仍從事了相關行業，雙雙成為公牛隊球館管理人員。那些年，還不到十歲的卡明斯基在兩位叔叔阿姨幫助下，也經常跟隨混進球館之中。

記得1997-98賽季，卡明斯基第一次推開了聯合中心的大門，自然可以想見，在那里看到了怎樣神話般的景象。他如癡如醉地看著邁克爾·喬丹演出，順便對那個頭發顏色飄忽不定的丹尼斯·羅德曼再投去一點關注。“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人生的終極目標，就是成為一名NBA球員。”作為伊利諾依人，他還很快就將自己劃入了公牛球迷的陣營之中。

可夢想如此美好，現實卻永遠充滿坎坷。身為世家子弟，卡明斯基的籃球之路，其實走得一點都不順暢。

從主攻運動項目多少可以看出，卡明斯基一家主要是靠身高吃飯的。但小弗蘭克那2.08米的身高，似乎遲遲不肯遺傳給自己的兒子，中學時代卡明斯基只能以大眾身高，和同齡人艱苦地競爭著。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進行15歲以下球員選拔時，我是全場第一個被踢出局的。”回憶起當年的AAU業余聯盟參賽之路，卡明斯基說道。“第一次試訓剛過半，他們就告訴我，說我不用再練了，也不用再來了。”那時身高只有1.80米出頭的卡明斯基，在球場上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失敗者難以得到名校垂青，高中擇校時他加入了家鄉萊爾地區的本內特學院。名義上，校隊訓練時會把學生們分配為低年級、高年級兩隊，可卡明斯基清楚，分隊的原則并不是年級，因為高三時他還常被派去低年級隊擔任“領袖”。

“有很多次，我都想離開球館了，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對自己感到沮喪，因為成長過程和自己所期待的根本不同。”他在訓練中都會輕易錯失上籃，最基礎的籃下步伐練了很多年，和球風偏軟的父親一對一，高中時依然占不到任何便宜。有時急得哭紅了眼，小弗蘭克就會呵斥道：“如果再抹眼淚，你就給我滾出去！”

這是小弗蘭克和妻子瑪麗對待三個孩子的準則，希望他們能自己成長，即便要打籃球，也要靠自身的努力。“我們從不會把孩子當寶貝任意嬌慣，”瑪麗說，“很多次，甚至后來在威斯康星時也是，他沮喪了，不想打球了，都會告訴他相同的事——想一想，這個時候你能依靠誰？”

每次呵斥完兒子，小弗蘭克還都會在第二天補上一句：“想明白了么？那就去找他幫你吧。”這個所謂的“他”，當然只是卡明斯基自己。

高三那年暑假，卡明斯基體內的生長激素終于被喚醒，擁有了超過2米的身高，他也因此在新賽季得以躋身高年級隊。而長期身為“矮個子”時所積累的外線技巧，則成為了其日后揚名立萬的本錢。

“非常巧，新學期一開始我們高年級隊的控球后衛受傷了，教練在我明明已經2米的情況下，依然讓我打了8場控球后衛。那幾場球，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簡直開心極了，叫隊友來給我掩護，自己給自己布置單打戰術等等。”同時正是這幾場比賽的精彩表演，讓同學們喊出了“弗蘭克坦克”的雅號。“老實講，最開始時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名字。”卡明斯基說。

然而，高中時期這些微末成就，在NCAA教練眼中是不值一曬的。畢業后，沒有名校教練排著隊來找卡明斯基，在那些有可能賜予機會的學校中，他最終選擇了威斯康星，只因為聽說這里的博·萊恩教練向來對白人球員青眼有加，聽話、聰慧、執行力強，這是萊恩最基本的要求。

“第一次弗蘭克來試訓，甚至連上場機會都沒有。”威斯康星大學前助教霍華德·摩爾回憶道，“但好在，我們從這套水泥模具身上，看到了一點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其實，卡明斯基能來威斯康星，他最打動教練團的一點是，身高超過2.06米卻有著不錯的外線投射。面對賈巴里·帕克率領的西米昂高中曾單場命中5記三分，這讓到場的摩爾覺得：“嗯，沒錯，他就是萊恩想要的那種大個子！”

可是，投入到萊恩麾下，又絕不意味著卡明斯基便就此告別煉獄了。

坦克

“我可從來不在乎那些網站上的球員們排名。”萊恩教練說，“只要我的大個子愿意傳球，我就會給他們機會。”高中大部分時候都是打后衛的卡明斯基為此洋洋自得：“我可喜歡把球傳出去了，隊友有時甚至覺得我是個怪咖。”饒是如此，萊恩也并沒有給他太多機會。

大一賽季，意識到自己難以出頭的卡明斯基打算申請“紅衫保護”，以期從大二開始再戰四年，萊恩卻沒有同意。第一年場均出戰7.7分鐘，每場1.8分、1.4個籃板；大二場均10.3分鐘，每場4.2分、1.8個籃板。卡明斯基聽到了NBA大門正一點點關閉的聲音。

“如果說大一的我對這一切還能欣然接受，那么大二看到老生們相繼留校后，我的內心是沮喪的。”

但那些留校的老生們終將離去，2013年夏天已經年滿20歲的卡明斯基知道，雖然人生還很漫長，可要叩開NBA的大門，這已經是他最后的機會。

他在這個夏天回到了伊利諾依，回到了本內特學院，曾經見證過102場主場連勝的老球館，這時已經被辟作校友專用球館，卡明斯基在這里瘋狂地練習。

每天上午的訓練，從命中500次跳投開始，他大概需要750次出手來完成這一指標。然后就是內線勾手和三分投射混搭的進攻技巧雕琢，再然后，會開始嘗試自殺式罰球，一旦兩罰不能全中，就必須在球館折返跑一趟。

“無論在哪個層級的比賽中，你想要奉獻震撼級的演出都不可能容易。”麥克·穆林斯說（作為AAU球隊伊利諾依狼隊主教練，穆林斯在卡明斯基16歲時曾將其招入），“所以偉大球員之所以和普通人有區別，一切秘訣都在訓練館。弗蘭克給出的答案，永遠都是扭頭回到奮斗之中。”

此外，卡明斯基這個夏天還著重訓練了低位能力，從來都擅長投籃的他知道，萊恩教練一定會在新賽季里別無選擇地倚重自己，而只有一個在禁區里能站得住的中鋒，才配得上球隊核心地位。“那年暑假，我的球技獲得了人生中最大的提升。”

果不其然，大三，卡明斯基榮登主力，且超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那個新秀年總計只得到63分的軟蛋中鋒，一夜之間脫胎換骨。

賽季第四戰，威斯康星對陣北達科塔。“在那個夜晚，我扔出去的任何東西好像都會從籃網中墜落。”卡明斯基說。19投16中，其中三分6中5拿到43分，他讓此前邁克爾·芬利和肯·巴恩斯共同保持的單場42分紀錄，從此在校史上作古了。

這個夜晚過后，弗蘭克·卡明斯基這個名字在社交媒體上還引發了一場爆炸，他本人則安靜地躲在臺風眼里，始終保持著一貫敬而遠之的態度。

可一門名叫《社交媒體營銷》的課程，終究還是把這個年輕人拉入了網絡的洪流之中。卡明斯基在課堂上創建了自己的博客，不僅以“麋鹿”為個性域名，甚至背景圖也是一頭麋鹿和一個籃架一起，在孤單星球上形影相吊。

他開始在博客上講述自己的故事，比如2014年NCAA錦標賽期間，帶隊一路高歌猛進，用28分、11個籃板的表現擊退中西區頭號種子亞利桑那，帶隊闖進最終四強，文章標題就叫《密爾沃基從未像今日這般晴朗》。亞利桑那大學主教練肖恩·米勒更是盛贊其為“大學籃壇最恐怖的攻擊武器”。

高興之余，4月底卡明斯基又發表了一篇影響巨大的文章，他用1430個單詞詳細講述了自己放棄選秀、留校征戰的理由。“這一決定非常艱難，誰都希望能夠盡早到更高的舞臺上一試身手，但我想我還有許多東西在威斯康星需要證明。而且雖然NBA吸引力巨大，但像山貓一樣的球隊似乎很少有鐵桿球迷，他們的比賽看上去也有一些無聊。不像在威斯康星，每場都有至少17000名觀眾在吶喊，客場，也有同樣多的人為擊敗你而涌入球館，我享受這樣的生活。”

這篇過于直言不諱的文章一度引發了不小爭議，隊友兼室友杜杰·杜坎還開玩笑說：“好吧弗蘭克，這樣一來，你已經不可能被山貓隊選走了。”

大學最后一年，卡明斯基的表現更加具有統治性——場均18.8分、8.2個籃板、2.6次助攻，三項數據全部排名隊內第一，投籃命中率、三分球命中率也分別提升至了54.7%和41.6%。而帶領威斯康星殺入NCAA總決賽及決賽中完爆賈利爾·奧卡福的優異表現，則更是令他徹底被奉為校史上的超級英雄——“弗蘭克坦克”從此名震全美，《SportsIllustrated》為了幫他拍攝封面，甚至調動了一輛真的坦克作為背景。

當然，這樣出色的表現，讓杜坎的預言也最終落空了。山貓在2014年夏天更名為黃蜂，一年后，他們恰恰選中的就是卡明斯基，職業生涯第一站他來到夏洛特。

小弗蘭克曾經總結過：“我的這個兒子他就是個呆瓜，所以必須努力自己找到前進的路。”現在，這只麋鹿，在人生旅途中不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