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賈平凹是當代文學迄今最為走紅的作家之一,而神秘主義色彩是其小說創作的重要特征之一。賈平凹神秘主義創作也是經歷了初創、成熟再到回歸的螺旋式發展階段。本文從“神秘”的角度切入來解讀賈平凹的作品,窺視他是如何走進神秘主義,又是如何淡出的,試圖以此揭示他在藝術道路上的追求和思想上的變化。
關鍵詞:賈平凹 神秘主義 民間文化
神秘主義與文學同根同源,神話是文學誕生的搖籃之一。神話產生于生產力極為低下的遠古時期,人們對天地萬物和變化多端的自然現象,感到神奇莫測。于是產生了對自然力量的崇拜,出現了冥冥之中有著支配自然力量的想法。人們憑借自身狹隘的生活體驗,通過想象和幻想,創造出人格化的神的形象,在分析文學作品的神秘性時,無不是從文化角度透視作品的神秘色彩。賈平凹敘事的神秘色彩,都是從宗教、神話、巫術以及地域民俗中汲取營養。比如:賈平凹作品《古堡》中的白麝和陳忠實《白鹿原》中的白鹿一樣,是中國傳統文化中“萬物皆靈”的變形和移位。
賈平凹既深受中國傳統儒家思想、道教和佛學的影響,又耳濡目染商州民間的鬼神故事,再加上自身對《易經》、測字、卜卦的興趣,促使賈平凹的作品里總是“裝神弄鬼”,小說中的人物也是半人半仙。不僅他的作品充滿著神秘主義色彩,就連他本人也是這樣神神叨叨的。賈平凹在寫作之余還收藏墓葬出土的土陶、占卜測字、求仙問佛,在《我的人生觀》中說到:《廢都》中寫孟云房父子出了家,后來原型人物果然就出了家。本來想把莊之蝶寫死的,但因為莊之蝶的原型人物是自己,所以最后就把莊之蝶安排中風了。
“早在1982年,賈平凹就提出了自己對創作的“三種境界”的追求:第一境界,是“單純入世”;第二境界,是“復雜處世”;第三階段,是“單純出世”,意為隨著對復雜的經驗世界認識能力的提高,達到一種超脫的哲學境界。”[1]而賈平凹的文學創作也正是向著他所定下的方向發展。
一、神秘主義敘事的初始階段
賈平凹文學創作中的神秘敘事初現端倪是在80年代初期到80年代末,以《商州初錄》《臘月·正月》《小月前本》《雞窩洼的人家》等中篇小說為代表作品。《商州初錄》中他寫到:醫術高明的老漢給狼看病,狼又將小孩戴的銀項圈叼到老漢家作為報答的故事情節。在1986年完稿的《浮躁》中,則更多地體現了賈平凹的神秘主義元素:風水陰陽方面的講究、韓文舉卜卦觀天象、夜里夢見土地神等,就主人公“小水”與“金狗”的命名上,也與《周易》有關,所謂“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而小水與金狗正是體現了五行相生相克的關系。寫于1987年的《癟家溝》,怪事現象更是多了起來:張家媳婦在癟神廟祈禱后,竟然真的生育一子;侯七奶奶臨終前預言天上會出現五個太陽,果然成真;石夫一直熬到自己的書稿校樣送到眼前,才肯咽氣身亡,而他的妻子后來又見他復活于花環上讀書。作家從這里開始步入了參悟神秘文化,故弄玄虛的審美意識。
這一時期賈平凹將神秘主義色彩停留在人性本善、因果報應、自然崇拜等自然主義哲學思想中,并將之融入八十年代農村改革,人的價值觀和人際關系方面的改變之中,展現商州地區原生態的風土人情。
二、神秘主義敘事的成熟階段
賈平凹從上個世紀80年代末到20世紀初的小說以《太白山記》《白朗》《廢都》《白夜》《高老莊》等作品為代表呈現出其創作風格的明顯變化。這一時期,賈平凹的身體、精神和生活都發生了重大的變故,他在病痛中的感悟、臆想、夢境都成為了他神秘主義創作的源泉。《廢都》開篇就寫天上有四個太陽的神秘天象,隨之又寫了一株開了四朵不同顏色的“奇花”,并由此引出四大文化閑人;有一個總是用人的思維向往著野性美的“哲學牛”,它渴望能夠掙脫在城市的生活,回到終南山去,還要強暴城市里所有的女人,并認為“牛”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還有能看到超自然力量的牛老太太,她自己要求睡在棺材里,常常能夠看見死去的老伴兒、還能夠對莊之蝶的事情未卜先知;孟云房研究《邵子神算》以至于泄露天機,瞎了一只眼睛;莊之蝶遇事舉棋不定就去占卜測字。《白夜》中開篇以“再生人”的出現以及再生人的鑰匙為線索,引出了夜郎、寬哥、虞白、顏銘等人物、情節,由再生人的鑰匙、虞白的古琴、夜郎的目連戲、庫老太太的剪紙和布貼畫,以及祝一鶴癡呆后的“蠶蛹”形象和寬哥背癢的“甲殼”形象作為具象出現在小說里,這些具象使故事自然而然發展,連接起來構成了小說大的神秘意象。《土門》里有神醫云林爺、陰陽手成義、長著尾骨的梅梅。《高老莊》中子路的兒子石頭通過畫畫能夠未卜先知,白云湫是一個出現過飛碟的神秘又恐怖的地方,小說中還出現了大量的碑文、夢境、奇異天象等神秘事項。在這一系列作品中,賈平凹似乎對神神鬼鬼的事情樂此不疲。
這一時期,神秘主義不僅是烘托文學氛圍的敘事元素,更成為了一種意象甚至當作客觀事實去闡述,賈平凹小說中的神秘主義色彩越煉越濃。賈平凹是在民間文化的基礎上開掘神秘主義敘事的,因此他的神秘敘事是有著濃厚本土色彩的“鬼文化”。他沒有從現代的文化立場去審視傳統,也無意對民間傳統作理智的分析和客觀的選擇,只是一味地贊美和借用,使得他在神秘主義敘事上有夸張失常、故弄玄虛,甚至有反復敘述令人生厭的缺點。
三、神秘主義敘事的回歸階段
從2005年發表的《秦腔》開始,賈平凹的神秘主義色彩日益淡薄,雖然“天人合一”“安土重遷”等儒家思想仍然成為作家本質的創作心態不可偏廢,但到2007年的《高興》、2010年的《古爐》乃至近年來的《帶燈》《老生》中,賈平凹作品中的神秘主義敘事確實減退了許多。到了中年,經歷了家庭動蕩、疾病、人事變化等諸多磨難,賈平凹的世界觀也發生了變化,他“驀地醒悟這個世界上根本是不存在著神靈和魔鬼的,之所以種種離奇的事件發生,古代的比現代的多,鄉村的比城市的多,邊地的比內地的多,都是大自然的力的影響。”[2]如果說前兩個階段,賈平凹的神秘敘事更多地聚焦于未卜先知、測字卜卦、風水巫術等內容,那么,在這一時期,賈平凹雖然還有《秦腔》中瘋子引生的敘述視角,也依然存在著大量民俗和民間文化的描寫,但更多地摒棄了之前那種“裝神弄鬼”的敘述方式,用星爺這個人物對神秘主義進行自我解構,并繼續自己對文學創作的探索,用密實流年式的筆調抒寫城鄉文明的沖突和鄉村變革造成人們價值觀的嬗變,對農耕文明和傳統文化的衰落作“忘卻式”的懷念。《秦腔》是反映西北當下農村現狀的作品,是寫實的,其中的神秘主義只是一層底色而已,不再是描寫的主體,作者也沒有花費濃墨重彩去渲染,神秘主義文化不再是一種主導性的因素,而更多地成為了對人性美好的一種理想追求和精神寄托。
事物的發展都呈螺旋式的軌跡,賈平凹神秘主義敘事的發展也是如此,正所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在賈平凹創作歷程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神秘主義就呈現著這樣的姿態。神秘主義雖然淡出了賈平凹小說創作的描述主體,然而這仍然是他的創作底色。
(本文為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創新科研項目資金資助,項目編號:YJSCX2014-116HLJU。)
注釋:
[1]李丹丹:《論賈平凹文學創作與神秘主義敘事》,河南大學2012年碩士論文。
[2]賈平凹:《高老莊》,廣州出版社,2007年版,第285頁。
參考文獻:
[1]賈平凹.廢都[M].作家出版社,2009.
(張宇男 黑龍江哈爾濱 黑龍江大學 15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