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倢伃
(解放軍外國語學院 河南 洛陽 471003)
法國電影史學家安托萬·德·巴艾克收集整理了三十多篇阿蘭·巴迪歐創作的電影評論文章,集結成冊,并于2010年在法國出版,書名就叫做《電影》。收錄的文章從時間上跨越半個世紀,內容和文體上也頗為豐富,有論文、訪談、散文和演講錄等。在這部影評文集中,巴迪歐論述了他對電影的理解,表達了他對電影的持久熱愛,同時也體現了他不同時期的政治觀念與哲學思考。2010年巴艾克與巴迪歐進行了一次關于電影的訪談,在這次訪談中,巴迪歐將自己的電影批評總結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1957年到80年代初的“激進判斷”(militant judgement)時期。1957年,年輕的巴迪歐在電影雜志《新酒》(Vin nouveau)上發表第一篇“宣言式”的影評《電影文化》(Cinematic Culture)。當時,巴迪歐并未持續供稿于電影評論雜志。作為知識界的革命者,他以鮮明的左翼政治立場,對特定電影作品做出一些完全政治化地裁決。他相信,一部電影的主體并非故事或是情節,而是這部影片所表明的(政治)立場,以及如何用具體的形式來表達其立場。此后的二十年間他身陷對時局的密切關注,并未發表任何關于電影的評論。1968年,法國爆發了一場學生罷課、工人罷工的群眾運動,被稱為“紅五月風暴”。巴迪歐作為這場運動的一員,其左翼信念在政治斗爭實踐中變得更加堅定,其左翼政治立場貫穿他的整個思想發展進程。到了七十年代后期,巴迪歐將部分影評署以假名發表在馬克思主義刊物《閃電傳單》上。“《閃電傳單》那判決式的結構正是觸發關于政治和電影的細節的討論的契機”。[1]
整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是阿蘭巴迪歐電影研究的第二個時期,巴迪歐稱這個階段為“自由批評”(free-wheeling criticism)。從篇幅上看,這一階段的文章相對短小精悍,少了“宣言式”的話語,對于具體作品的評析則明顯增加。巴迪歐甚至發展了對喜劇默片的熱愛。通過喜劇(尤其提到查理·卓別林),偉大的藝術可以與社會批評共執一辭。“喜劇題材介入電影的理念呈現了工人階級的生活,呈現了他們對于世界的強權面的反抗,以及潛在的勝利的可能性。”[2]法國紅色革命進入到后期,左翼內部出現了分裂,革命性也不斷被新的思想潮流所消解。巴迪歐不得不從一味激進的判斷中回過頭來關注當時法國電影中真正缺少的東西——笑,“一種挑釁的笑,一種‘小手冊式’的笑,一種預見另一個可能的世界的笑”。[3]無論巴迪歐對于電影的關注投向何方,他始終是深切關注政治、關注現實社會的。這一時期,巴迪歐與Natacha Michel合作創辦實驗性刊物《鸚鵡》。巴迪歐作為堅定的左翼陣營知識分子激烈地公開反對政府的偽善行為。《鸚鵡》雜志是他一手建立用來反對密特朗政府的大本營。這本雜志收錄的文章在時政分析背后有宏大的編年史般的文學與哲學做為基礎,自有其文化取向,并非僅僅表達政治批評。在他看來,電影能夠思考現實世界,能夠承擔一種“證人”角色,來幫助我們解讀世界。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至至今是第三個階段,這一階段巴迪歐對電影的批評更加持續和專注,借用他自己的話來講,是一種形式化分析。此時巴迪歐持續供稿于《電影藝術》,其影評文章已經褪去浮華真正進入了對電影主體的深入思考。如果說悲劇以隱喻的方式對古希臘進行思考,那么電影作為一種當代的藝術形式,就是現世的一種思考。巴迪歐認為電影作為真理程序能夠出產真理,哲學不必思考藝術作品,因為藝術(電影)可以思考自身并且生產真理。每一部影片都能作為一個思想命題、一次思想運動。電影超負荷地承擔了“人類存在”這個主題,全盤接受又投射于外在,釋放著巨大的對外在性(exteriority)的表述力量。個體觀影體驗可以轉化成哲學理念,因為“從本質上看,電影是對一個理念加以創造的新理念”,“電影是一種哲學情境”,阿蘭·巴迪歐只肯把哲學全盤交付給電影這種藝術形式,在他看來,電影比之其他藝術更具無法比擬的哲學思考能力。
電影是這位好戰的哲學家參與政治的有力工具。對于巴迪歐來說,他并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正式”的影迷,他只是電影的過客。他對于電影的關注始于哲學又忠于哲學,并且能為現實政治提供借鑒;他能夠周旋于深奧的理論之間,也能夠得心應手地用哲學概念來分析流行文化與日常經驗,是許多同時代的電影專家們不能企及。
[1]曼紐爾·拉莫斯.廖鴻飛譯.阿蘭巴丟的《電影》[DB/OL]. http://www.douban.com/note/209280119/.
[2] Alain Badiou. Trans. Susan Spitzer. Cinema[M].Cambridge: Polity Press, 2013.13.
[3]李洋.電影作為哲學實驗[J].文藝理論研究,201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