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唱三疊（組詩）

陳茂慧

引子：青榮城際鐵路于2010年10月開工建設，其即墨至榮成段預計年底開通運營。在青榮城際鐵路聯調聯試、緊張施工之際，濟南鐵路局文聯組織部分作家深入一線，上檢測車、跟動檢車，赴車務、工務、電務、供電、大機等繁忙的施工現場，為奮戰在青榮城際鐵路的干部職工塑造了一組生動的群像。

向未來緩緩遞進

雨水不請自來，大地被它盡情愛撫

在通向海邊的路上，擠滿了無數的

魚。是的，穿著黃馬甲的魚群

一邊享受雨水的滋潤，一邊承受

雨水的暴虐，在鋼軌與鋼軌連成的

河流中，緩緩游動，生命的觸須

伸入地心，向著未來的方向

緩緩遞進

魚的一生，是簡單而幸福的一生

彼此相濡以沫，與草木相伴

小小的夢想匍匐在水中，正如我們

高鐵張開了翅膀，就是我們在飛翔

你和我——為了按時開通到達軌道

我們“介入”，有砟軌道和無砟軌道

高科技測量儀器提供的絕對數據

規范著我們的精調動作：拆卸和松動

墊高、插件、調整，再上緊螺栓

軌道與軌道之間的距離，是順著秋天

不斷掘進的一條河流。從青島到榮成

十幾處驛站，每一寸土地的震顫

都葆有鐵的堅韌和水的柔軟

沉默或歌吟，承載不了疲累的身影

一陣風會卷起一股塵土，一列車

會改變一段歷史。海的浪濤聲

伴隨著檢測車，動檢車亦步亦趨

指標、數據、波形，都指向明確

安全、平穩、舒適，是否終極目標

速度的狂歡，攜走了多少人的犧牲

責任與希冀不期而至

離愁與勞苦相伴相生

你站在深秋的高架橋上

注視著蜿蜒的鋼軌，注視著接觸網

那些閃動的電弧，多像你和親人的

絮語在腦海偶爾閃念

三百公里云和月，沿著每日清晨的

雞鳴，一寸一寸地伸展。尚未開通的

是睡眠通道，是胃的通道，是回家的坦途

我們在凌晨歸來，卻又在晨霧中奔赴

下一站，下一段，下一個被確認的點

秋天的河流

落葉，已完成了自己獻身的儀式

小草的抒情在秋天里低吟

一粒又一粒石子在枕木下靜默

它們在觀望秋風的形狀，傾聽

地殼深處溫度和光陰的掘進

路旁的柿子樹掛滿了紅火的小燈籠

秋蘋果的臉龐映亮了無言的鋼軌

誰的滿腹深情鋪滿了站臺、軌枕

道床，誰的腳印刻進了漫天飛揚的

塵土，刻進了不斷提速的歷史

歷史。鐵路的，膠濟線的，青榮線的

你我的。這個秋天，風開始低嘯

開始刺入肌膚，掀起季節的秀發

掀動線路上昏黃的燈光，撕扯著

搗固機的步履，道尺，精細入微

集體埋首奮進，用身子對抗黑夜的

暗，風的肆虐和責任的重壓

沒有人停下自己的動作，搗固

測量，調整。每個身影印在

大地的版圖，汗水匯成河流

——我們自己的河流，在秋天里

隨我們丈量的地理轉徙，蜿蜒或伸展

隧道中，在無砟軌道間，安博格小車

眨動著或紅或綠的眼睛，自動探測

優化著調整數據，內燃扳手的響聲

在回蕩，目光在暗黑中閃亮

隧洞外，一輪明月懸掛中天

偶爾晃動的樹影遮蔽了的石子

它們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支撐信仰、信念和思想。這秋天的河流

有著自己的流速、方向和寬廣的胸膛

我們這群穿梭在電腦、檢測儀器之間的魚

穿梭在軌道、隧洞、檢測車之間的魚

在秋天的河流中，時而沉醉，時而沉寂

果子還在樹上飄香，一排護欄

高過身影，高過道旁的白楊林

崇高的使命感靜靜地穿過我們的身體

穿過我們小小的心臟

冬天里取暖的魚

雪花仍未開放，它在天空等待

——一場耐不住寂寞的風

和大堆的云，大地上的水流靜止

任時間封凍。它等待

鋼鐵在嚴冬唱出鏗鏘的音韻

石頭在曠野里堅守，塵埃

貼近機車的肌膚，橘黃色的馬甲們

在線路上感受著徹骨的冷

流動的都安靜下來了，我們這群魚

這群不知疲倦的魚還在檢測車上

對各種參數、波形、圖像進行分析

我們出報告、下指令、駕機車

我們，一群不畏寒冷的魚

還在鐵道線上穿梭、奔波、探幽

向歷史的深處掘進

想象遠沒有冬天的溫度變化快

薄冰脆弱的尖刺在原野里折斷

它企圖蓋過北風的呼嘯

動檢車以270公里的時速駛過新鋪的軌道

檢閱著鋼軌、接觸網、信號機

溫暖的呼喚，來自千里之外的親人

炊煙繞過城市上空，汗水凝于堅韌

大海的潮聲遠遠傳來，燈光

照亮繁忙的站場，龐大的機器

龐大的夜空，龐大的人間

如果還有落葉，那是逝去的時光

在鐵道線上旋轉。在期待中

雪花正在趕來，一些人的夢想

很容易實現。而另一些人，站在路邊

觀望、等待，多少歲月過去

海水一退再退，陸地上浮

鋼軌順著高站臺奔跑

從歷史深處跑來，又向歷史

更深處跑去。膠東，站在歲月里

歡欣鼓舞。沒有一處泥土不激動

沒有一滴海水不蕩漾

你和我，在這寒徹的冬日里

努力向前，用微笑和辛勤的勞動

互相取暖。我們揮動自身的鱗片

前赴后繼奔向海邊，一路上

閃耀著不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