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掉看不見的眼睛

胖胖

【采訪筆記】“你可以先留著，不一定什么時候就需要我幫忙，價錢很便宜的。”張超和筆者聊天前，先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河北省某某安全顧問有限公司”。

“安全顧問”？筆者打量面前的張超，不到40歲的樣子，已經禿頂，穿著不顯眼的藍色羽絨服，身邊放著一個黑色的小手提箱。張超拍拍那個手提箱，說：“我是只拆竊聽器的安全顧問。”

浴室約見官員

在國內，“安全顧問”是一個新興起來的行業，似乎沒有什么“資深”、“新手”的區別，但實際上，現在從事這一行的人，很多都在“私家偵探”這個行業混跡多年。

張超就是。他之前是一家私家偵探事務所的技術人員，專門協助同事做技術偵查，安裝竊聽設備，針孔攝像機是他的長項。但由于私家偵探是一種綜合業務，需要跟蹤、偷拍、竊聽竊錄等多工種配合，張超自己掌握的這些技術不能獨立招攬生意，因此當初只能在偵探事務所里打工，賺工資。

2013年的一天，有人突然找到他，說自己有一個朋友懷疑被竊聽了，想找他幫忙給“看看”，無論找得出找不出，最低給一萬元好處費。

給一萬元，張超聽了有點發蒙。心想是不是碰見冤大頭或者精神病了，以前私家偵探事務所接待過這種人，有妄想癥。但既然出這么高價錢，沒理由不去見一面。只是見面地點竟然約在一家高檔洗浴中心，讓張超頗覺奇怪。

跟著介紹人進去后，當張超脫衣服時才恍然大悟，這個客戶看來不是一般的小心啊，生怕他也是來竊聽的。最后，在浴池里，張超和一位50多歲的中年男子“袒誠相見”，這男子說話聲音很柔和，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主兒。

中年男子簡單寒暄幾句后，直接說，他懷疑自己辦公室、家里都有竊聽器，希望張超仔細檢查，查出一個，就給一萬元。

直到張超答應了，這位男子才透露身份。果然不出張超所料，這是某單位的領導，懷疑有官場上的競爭對手給自己安裝了竊聽設備，希望抓住自己在辦公室的把柄。

見面的第二天就是星期六，該男子帶著張超去了自己辦公室。在當時，張超還沒做查找竊聽設備這一行，只是根據自己過去給別人安裝竊聽器的經驗，在辦公室內展開地毯式搜查。最終，在辦公椅身后墻上的一個電源面板里，找到了一個微型竊聽器。

張超示意那個男人不要出聲，輕輕拆開電源面板，用鑷子拽出微型竊聽器，再拽出后面的電線、無線發射器。那個男人的臉色凝重了。

張超眼看一萬元到手，精神大振。又開始檢查辦公室內的空調、飲水機、沙發、頂燈，一無所獲。但隨后，張超發現辦公桌左側的書架上，有個仿古的電子萬年歷時鐘（可以顯示溫度的那種）很可疑。仔細看這個仿古時鐘充滿皺褶的金屬邊框，發現了一個小米粒大小的空洞。張超果斷切斷萬年歷的電源，拆開時鐘，里面赫然出現一個無線發射的針孔攝像機，這個攝像機正對著男子的辦公桌。

兩萬元到手！張超又到辦公室后面的休息室搜了一遍，沒發現什么。在休息室和該男子低聲交談了一下，該男子表示竊聽和竊視裝置都暫時不要拆，放在那，他另有打算。

隨后兩人又去了該男子家里進行搜查，雖然沒在屋內找到什么，但卻在該男子家門口走廊的聲控燈內，發現了一個無線針孔攝像機。

反監聽需求現商機

張超對該男子說：“看情形你是惹到了一位狠角兒，對方雇傭了私家偵探對你進行了長期監控。從這些設備的情況看，至少已經兩個月了，你好好回憶一下這兩個月內在辦公室有沒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住。另外有沒有什么人在這兩個月到你家送禮。一旦對方發難，也好有個應對。”

那男子倒不驚惶，拿出5萬元錢遞給張超，說：“我這邊的事情自己會處理，這次辛苦你，這件事不用對外人提起，我們從沒見過面。”

等拿到錢，張超才忽然感覺到，這是一條發財的路子。他回去后沒多久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專門通過互聯網發送廣告，為各種各樣的企業或個人客戶提供安全檢測服務。“主要是檢測有沒有針孔攝像頭、竊聽器之類的設備，同時也做一些信息保護的服務。”張超說，兩年來，客戶數量擴張之快超乎他的想象。

“當然，最賺錢的還是個人客戶。”張超說，只要是以個人身份找到他的，必然都是有錢人，而且不在乎花多少錢。這些人也確實是經常被監聽監視，偷窺者有的來自官場的競爭者，有的來自商場的刺探，還有的是情人雇傭偵探公司監視其是否還有其他女人等等。最多的一次，張超在一位客戶家里的客廳、臥房，辦公室的飲水機里、吊燈內搜出了4個針孔攝像機，同時在客戶的手機里還搜索出了一款監聽軟件。

除了個人客戶，真正給公司帶來穩定收益的還是企業客戶。張超小有名氣后，幾乎每天都會出入這些場所——桑拿浴的休息間、酒吧和KTV的衛生間、賓館的客房、網球俱樂部的更衣間、企業會議室、總經理辦公室……總是不斷有企業主動找到他的公司，要求做系統檢測。一些相關企業，往往半年或兩三個月就要請張超來查一次，雖然每次收費只有千八百元，卻細水長流。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張超說，很多企業起初對這個不感興趣，但在嘗試做檢查后，有的會大吃一驚。例如一次他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連鎖快捷酒店內，檢查70多個客房，發現了4個房間電視機內都被安裝了針孔攝像機，賓館負責人當時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

隱私不設防

張超說，在我們國家，無論是企業還是老百姓，都對個人隱私重視程度不夠，再加上現在監聽監視設備發展迅速，設備做得越來越小，無線傳輸的可接收距離越來越遠，就給很多不法分子創造了便利。有的為了滿足偷窺欲望、有的為了非法搜集對手的證據、有的為了從中牟利，林林總總的險惡居心，都通過小小的針孔攝像機得以悄然實現，而被偷拍偷錄的人卻渾然不知自己的隱私，已經被人偷窺得一覽無遺。

采訪快結束時，筆者嘗試問：普通人能否自己查找身邊是否存在針孔攝像機？張超點頭說當然可以，很簡單，針孔攝像機、竊聽器經常會安裝在房頂、燈座、電源面板、煙霧探測器、天花板、鑰匙孔、浴鏡、火災淋水噴頭、抽水馬桶內、花瓶、插排、電視柜，書架上的書、文件夾，電視機、音響的音箱網后面、桌子椅子下沿，再如墻上掛的電器如鐘、空調、換氣扇等。除此之外，一切連接電源的電器，都有可能被安裝針孔攝像機。普通人如果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或者對熟悉的環境有所懷疑，可以仔細檢查上述東西，看上面是否有不易察覺的小孔。

也可通過簡易的輔助設備，比如拿一個手電，對著有一些小孔的電器照（例如電視機邊框），如果發現小孔內有彩色的反光，那就有可能是針孔攝像機的鏡頭在光線的反射下發出的。

當然，這些手段只能對付一些中低級別的竊聽設備，如果想檢查出高端的針孔攝像機，就需要通過專業設備如VLF接收機、金屬檢測儀、信號檢測儀等。

另外，張超提醒，如果一旦在身邊發現針孔攝像機之類的設備，不要立刻動手去拆。因為如今的針孔攝像機多數都是無線發射模式，在幾十米遠的地方才有接收設備，如果貿然去拆，會被監視的人發現立刻逃跑。因此，最好的做法是，發現后裝作沒事人一樣，躲到盲區外，聯系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