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馳


采訪張志勇的頭一天,沈陽城降下大雪。第二天,被融雪劑粗暴融化掉的雪,混著泥土在馬路兩旁再次凝成堅冰。寒氣刺骨。
不過,當我坐在張志勇面前,聆聽他講述10年的志愿者經歷。在他略顯跳躍的敘述中,隱藏著某種激蕩人心的東西,讓我一點點地感到溫暖起來。
入黨做公益
跟很多人不一樣,張志勇做公益活動,竟然跟入黨有關。
2003年,張志勇在單位里入黨,成了一名預備黨員。有次工作間隙聊天,同事打趣說,你這黨員得多干點事,“為人民服務啊”。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張志勇覺得不能虛擔了黨員的稱號。
2004年4月,沈陽市120急救中心在報紙上公開招聘志愿者,張志勇第一時間跑去報名。負責接待的是急救中心的團委書記,恰好張志勇也是單位團干部,“咱倆嘮得挺好”。于是,他被委以大東區120志愿者隊長的重任。
這名頭聽著不小,其實干的都是些瑣碎工作。到了周末,張志勇常和志愿者坐上120急救車,在社區和醫院間奔波。或者抬擔架背病號,或者給居家行動不便的老人量血壓測心電圖。
更多的時候,他和志愿者們一起到敬老院,為老人打掃衛生、剪指甲、陪老人聊天;到兒童福利院,給那些智障或殘疾的孩子喂飯、洗澡、教授孩子手語。
某個敬老院的院子里有一個大坑,坑里堆著大大小小的石塊。張志勇和志愿者自發搬石填土,在院子里開辟出一塊菜地。到了夏天,綠油油的蔬菜和莊稼長勢喜人。后來每次再去,老人們總會拉著張志勇的手夸,多虧你們填上了大坑啊。
成立義工聯
張志勇的志愿者工作越做越起勁,為了讓更多人能參與到活動中來,2007年12月28日,他創建了沈陽義工聯。
“我提出一個口號,要獻愛心做實事,不為名利做形式。希望能認認真真做點實事。”在120急救中心服務期間,張志勇認識了不少志愿者和朋友,都陸續加入了義工聯,他的隊伍迅速壯大。“半年多時間就聚起一大批人,真是沒想到!”
因為是草根聯盟,沈陽義工聯成立之初并沒有固定活動場所,張志勇想到了借助網絡力量。有個朋友自告奮勇,說可以幫忙做網站,張志勇自掏腰包幾千元,委托對方制作管理。誰知,網站做好后對方卻變了卦。“咱們做公益的消息他不給發,反而在網站上搞各種商業活動。”
無奈之下,張志勇只得重新申請域名,自學做網站。買來書籍,下班后他就一頭扎進屋里,足不出戶近兩個月終于鼓搗出了網站雛形。再后來,他還學會了photoshop、光影魔術手等制圖軟件,網站整得像模像樣。
有了網站,義工聯開始頻頻發起愛心助學、關愛孤兒、環境保護、關愛殘疾人、法律援助等各種志愿服務項目。參與活動的志愿者也急劇增加,“最多時咱們有200多個QQ群,志愿者人數超過了萬人。”
有一年冬天,張志勇在網站上發通告,號召周末去敬老院幫忙搬白菜。他預計去50人,結果當天去了近300人,“嘩啦就給搬完了。”當年做網站時欺騙他的那位朋友,也曾試圖打著義工聯的旗號拉攏人,但最后“大家還是愿意跟著我干”。
張志勇覺得是因為自己立得正,“正氣存內,邪不可干。只有你有正能量,大家才愿意跟你在一起。”
撫慰生命之痛
剛成立不久的沈陽義工聯,就接到了一份生命的求助。“法庫13歲李珍妮,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希望我們能幫助她。”
張志勇帶著幾個志愿者趕到了孩子家中。說是家,其實只是一個簡易房。為了給孩子治病,父母把房子賣了,在親戚稻田里蓋了個簡易房,暫時居住。“屋頂是油氈紙糊的,老悶了。也沒啥錢吃飯,就拿饅頭咸菜對付,挺慘的!”
病中的孩子就在床上躺著,目光渙散,嘴唇發紫。張志勇和她父母嘮嗑時,恰好一只蒼蠅落在孩子臉上,孩子想攆走蒼蠅,卻連抬手的氣力都沒有。同去的志愿者里有兩個年輕人,看到這一幕瞬間就淚崩了。
“這孩子咱們一定要幫。”張志勇發動志愿者聯系媒體報道,并四處籌集資金。經過兩年多的努力,2011年孩子終于做上了手術,身體逐漸得到了康復。孩子的父母感激涕零,每次志愿者去家里時,都要從地里摘來新鮮蔬果以表達謝意,“咱也不能收呀。”后來,張志勇刻意減少了聯系,“不能老去打擾人家的正常生活。”
這次善意的救助讓張志勇名聲在外。2012年冬天的下午,一個陌生號碼突然打來,“你是張志勇哥哥嗎?”“我是。”“我想加入你們志愿者。”“歡迎啊。”“那我能見見你嗎?”“我正在開會,明天行嗎?”“我想馬上見你,我快不行了!”張志勇聽得一個激靈。
原來,這也是一個患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名叫王雪,自稱想捐獻遺體。張志勇趕緊聯系紅十字會工作人員,來到孩子家中。跟孩子母親交談后才知道,王雪命運多舛:從小患病,父親在她13歲時患病去世。14歲時,她偷跑出去打工,想掙錢給自己看病。后來心臟越長越偏,已經壓迫到肺,只能回家臥床。
“報紙上總報道誰誰被救了,為啥就沒人來救救我呢?”母親告訴張志勇,王雪特別絕望,甚至有些怨恨社會。張志勇覺得心痛不已,幾經周折聯系上了沈陽四院和陸軍總院,幫孩子做了檢查。只可惜,因病情復雜醫生也束手無策。在張志勇號召下,志愿者和醫院向王雪家里捐了數萬元錢。
2013年春節過后,王雪悄然離世,母親給張志勇打來電話,“小雪以前憎恨大家、憎恨社會,在你們幫助下心態變好了,最后走得很安詳。臨走前,她還念叨著你的名字呢……”這份臨終的念想,讓張志勇感慨了許久。
聚成一團火
因為公益活動做得出色,2008年4月30日,沈陽義工聯被授予“沈陽市五四獎狀”,這是沈陽唯一獲得此項殊榮的草根志愿者組織。這一年,沈陽義工聯正式更名為沈陽青春志愿者協會。
有次到敬老院幫忙包餃子,老人們早早候著,門口還掛了一個條幅,“歡迎青春志愿者回家”,張志勇和伙伴們感到心里暖暖的。“活動結束,咱們沿著渾河一路高歌,老高興了!”
2010年,沈陽市團市委號召開展關愛農民工子女活動,張志勇和志愿者一起去了法庫西閆小學。這是所農民工子弟學校,家長們打工時有搬遷,學校的孩子人數也起伏不定,去時只有70人。
這里的條件與市里的學校相差甚遠:冬天,沒有集中供熱,教室一角點著爐火聊以取暖;書桌像是老掉牙的古董,“拿鉛筆一扎一個眼兒那種,特別落后”;孩子的書包、文具,也都是臟臟舊舊的。
張志勇和伙伴們帶去了書包和文具,分發之后還覺得意猶未盡。回來后,他呼吁志愿者給孩子們捐獻桌椅。“一人一套,就來70套。”消息在網站公布后,短短10天就夠數了,孩子們收到新桌椅都樂壞了。
青春志愿者協會幫過數不清的孤獨老人、智障孩子、患病孤兒、困難學子,這其中很多人在受益后又成了志愿者中的一員。有一個名叫小剛的年輕人,在沈陽流浪為生。他患病一側臉腫大,在媒體關注下醫院幫他做了手術,是志愿者們一直在醫院幫助陪伴、護理。小剛出院后拉著張志勇手說,勇哥,我也要當志愿者。
“這樣的例子在咱們這有很多。”對此,張志勇有個詩意的總結,“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志愿者在一起能釋放出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
奉獻自己不后悔
10年公益之行,張志勇付出了10多萬的收入,其實他的收入并不高。
張志勇是1976年生人,1995年從技校畢業后進了沈陽航天新光公司,在車間當工人。那幾年正趕上國企效益不好,廠里開不出錢來,他還一度幫朋友開過兩年出租車。
2001年5月底,張志勇重新回崗工作。先開了一年車,后來當上了團支部書記。2011年新光廠分家,譽興公司成立,他成了團委書記。
公益事業大多瑣碎,張志勇每天平均要耗在上面一個小時——就在我采訪中,他還先后接了四五個志愿者的來電,找他商量活動事宜。正因為如此,他的終身大事至今還沒著落。“姑娘們總說志愿者挺好,但把時間都奉獻那就不好了。”
父母有時著急,催他先辦完自己的事再忙公益,他總推說緣分沒到。“雖然把自己奉獻了,但能給他人帶來快樂,我一點不后悔。”
不過,張志勇在公益中得到的快樂也是很多人體會不到的。有一年他因病住院,消息傳開上自耄耋老人、下至正在讀書的學生,紛紛前去看他。“電話和短信都不帶停的,花都換了一批又一批,當時感動得差點哭了。”護士羨慕地問,哥你是哪兒的領導吧?“我就是一名普通志愿者。”護士說,那咱也加入志愿者!
2013年,沈陽地鐵和樓宇電視里播放公益人物宣傳,張志勇榜上有名。常有人打來電話祝賀,志勇你又上電視了。他笑言,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感覺特有成就感。”
最早開始當志愿者時,張志勇用的是網名流星。“人的一生像流星一樣很短。但是流星是美好事物,出來時大家會許下心愿。”他這樣解釋名字的寄寓,“我希望自己盡力幫助別人,就像流星那樣去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