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的世界》的物理空間

黃菁

摘 要：《已知的世界》講述了美國南方存在的黑人奴隸主的現象，在交錯的故事情節中不僅揭示了黑人奴隸制度對各色人物的傷害，也描述了部分黑奴逃離奴隸制的努力過程，還呈現了黑奴成功逃離后的畫面。作者愛德華·P·瓊斯巧妙地將這些與故事的物理空間結合起來，為我們了解美國南方蓄奴制提供一個新的角度。

關鍵詞：《已知的世界》;物理空間;亨利的宅子;夜游的街道;華盛頓的旅館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3-0-02

一、前言

《已知的世界》講述了黑人奴隸亨利·湯森被父親奧古斯特·湯森贖身為自由民之后仍然跟隨著原白人奴隸主威廉·羅賓斯并成為一名黑人奴隸主的故事。通過亨利的早逝穿插敘述了黑人奴隸主、白人奴隸主、黑人奴隸、自由黑人、巡邏官等形形色色人物的生活。在《已知的世界》中，非裔美國作家愛德華P·瓊斯描繪的黑人壓迫自身同族伙伴的黑人奴隸主現象引起特別的關注，獨特的主題使該作品成為非裔美國新奴隸敘述的代表作之一。同時，瓊斯的敘事手法也對小說主題的深化起到積極的作用，其中約瑟夫·弗蘭克首先提出的“空間形式”也在小說中得到廣泛運用。

弗蘭克于1945年發表的《現代小說中的空間形式》一文對空間理論的發展起到開拓性的作用。他從故事的物理空間、語言的空間形式和讀者的心理建構三個敘事層面分析了現代小說中的空間形式，后續一些學者斯米滕（Jeffre R. Smitten）等認為自弗蘭克的開始，敘事理論就在語言、結構和讀者感知三個方面展開討論，而這三個要素是緊密聯系的。“《已知的世界》中的空間形式”一文主要結合弗蘭克的理論討論了“并置”和“反應參照”下的讀者閱讀和心理建構，而本文試圖著重探討一下《已知的世界》中的物理空間及其對小說主題的深化作用。

根據弗蘭克在論文中對喬伊斯、普魯斯特和福樓拜等人作品的分析，比如關于福樓拜《包法利夫人》的農產品展覽會的分析，故事的物理空間包含各人物活動和生活的場所。小說故事的物理背景主要是虛構的曼徹斯特縣、周邊縣城和華盛頓的旅館等。其中不管是黑人奴隸主亨利的種植園，或是裝瘋賣傻的女黑奴艾麗斯夜游的街道，還是小說末尾通過亨利的小舅子卡爾文的信件呈現的華盛頓的旅館，都是具有不同意義的物理空間。

二、亨利的宅子

曼徹斯特縣是美國南方的一個縮影，描繪了南方蓄奴制度對包括白人、黑奴、自由民等各色人物在內的群體的身心傷害，而縣上主人公亨利·湯森的種植園則更直接地呈現了黑人奴隸主從夢想成為一個不一樣的奴隸主到逐漸受白人奴隸主同化并最終夢想破碎的故事。亨利曾經不止一次說過自己“要成為一個比他知道的任何一個白人都要好的主人”，然而對自己的第一個黑奴摩西的態度變化和對待埃利亞斯的態度已經從側面說明了他幻想的世界即將破滅。

首先，亨利的夢想沒有扎根在黑人種族的群體中，而是從白人奴隸主那邊獲得源泉。宅子還沒開建的時候，亨利、摩西和羅賓斯謀劃了宅子應該建在什么地方，在小說的第四章就交代了那是亨利當上奴隸主的第一天，他是和白人奴隸主羅賓斯在一起的。在亨利的計劃中，他要建兩層的宅子，規模相當于羅賓斯的一半。在這個階段，亨利并沒有把自己買到黑奴的事情告訴身為自由黑人的父母，特別是對黑人同胞有著深厚感情的父親奧古斯特，也沒有同父母商量過宅子的位置與設計。后來，當亨利告訴自己的父母說自己在造一幢大宅子，奧古斯特和妻子密爾得萊德的第一反應是露出微笑，奧古斯特還表達自己愿意盡所能幫助兒子。由此，不難看出，亨利表面上是想造座屬于自己的宅子，成為一個不一樣的奴隸主，而實際上，他潛意識下不自覺地從白人奴隸主的那邊征詢意見、獲得支持力量，并沒有從黑人父母這邊尋找幫助，沒有從自己的種族中獲取依靠和支持。當他告知父母自己擁有同族人為奴隸的時候，奧古斯特用自己制作的拐杖狠狠地打了亨利，從此父子感情愈加冷淡。遭遇棒打離開父母住所的亨利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住處，卻去了白人奴隸主羅賓斯那里，這是亨利不斷遠離黑人種族，靠近白人奴隸主而被逐漸被同化的寫照。

其次，亨利在白人奴隸主的教導中迷失了理想中的自己。當亨利的住宅建到快一半的時候，亨利原來的主人羅賓斯騎馬經過瞧見了亨利和黑奴摩西扭打在一起的畫面，憤怒的羅賓斯沖著摩西吼叫并嚴厲地教育了亨利，向他灌輸了“法律對你作為你的奴隸的主人是會保護你的;而且法律保護你的時候，是不會退縮的”的說辭。羅賓斯離開之后，亨利給過摩西兩個巴掌，他斥責摩西為什么不按自己的命令做事還直呼摩西“黑鬼”。這個時候，亨利已經把自己與“黑”劃開距離，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是比摩西膚色還要深的黑人，他的巴掌已經表現出對黑人同胞的傷害。后來，亨利購買的黑奴埃利亞斯企圖逃跑不成被羅賓斯帶回來的時候，亨利首先是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得搧了埃利亞斯一巴掌，接著他認為鞭打對埃利亞斯是不夠的并雇傭柴羅基人奧登·皮普爾割了埃利亞斯一只耳朵的三分之一，狠狠地教訓了自己的黑奴。此時的亨利對自己同胞的殘忍行為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即使是妻子卡爾朵妮亞·湯森進行勸說，也沒能阻止他逐漸遠離自己預期成為的“和白人不一樣”的奴隸主。

最后，亨利的靈魂飄蕩著自己的宅子時，他意識到自己建成的莊園并非像理想中的那樣。亨利死去的那個晚上，他“拾階而上，進入一座極其微小的宅子”，他開始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宅子沒有預期中的大，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宅子，甚至根本就不屬于他。從宅子開建前從白人奴隸主那里得到幫助、宅子建設過程中失去黑人父母的支持、宅子建成后對自己手下黑奴同胞的殘暴行為到死去后發現自己的夢想只是一場空，這一系列隨著亨利的宅子這一物理空間的變化而發生的變化不僅說明他企圖建造屬于自己的莊園的計劃之失敗，也揭示了成為黑人奴隸主本身就是一種模仿白人奴隸主、受白人同化的行為，是對黑人群體的一種傷害而不是保護，是不被黑人同胞認同的。

三、艾麗斯夜游的街道

艾麗斯是亨利莊園里的一名女黑奴，小說前面部分關于她的介紹是艾麗斯在前主人那的時候，腦袋曾被騾子踢壞了，所以瘋瘋傻傻的，而實際上聰明的她借此傳言裝瘋賣傻，夜間出走，而游蕩的街道便是她尋求自由的場所與路徑，她借著每一次的夜游熟悉環境，等候時機，最終成為成功逃離奴隸莊園的典型代表。

首先，通過裝瘋賣傻和唱歌跳舞，艾麗斯使街上的巡邏隊員逐漸放松警惕性。艾麗斯剛開始夜游的時候，也常被巡邏隊員送回到亨利的種植園，但是次數多了，巡邏隊員們也開始習慣了她的“瘋瘋癲癲”。巡邏隊員巴納姆·金賽會跟其他人說艾麗斯就是個瘋子，甭管她。哈威·崔維斯更是明顯表露出對艾麗斯的厭煩，說道：“自從我看見這娘們兒在這條路上跳舞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睡過好覺[2]”。正是因為街上的這些巡邏隊員最終將艾麗斯視為無威脅的人物，艾麗斯獲得了奴隸自由移動的空間，這使得她弄清周圍的地形。一邊唱歌跳舞，一邊卻暗自觀察周遭的一切，而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假瘋子心中對奴隸制的反抗和逃離的計劃。

其次，雖然瘋瘋癲癲，但艾麗斯的勤勞能干幾乎蒙騙了莊園里的所有人，哪怕是摩西也是在最后關頭才發現艾麗斯的機智聰明。在莊園里，艾麗斯每天早上總是在監工頭來敲門之前已穿戴整齊，面帶笑容，準備好下地干活。而一旦黑夜降臨，她就又唱又跳地游蕩到種植園外的路上，由于夜游后的她總是“規規矩矩”地回到種植園勤懇地干活，奴隸主亨利也很放心她的出游。由此一來，比起已經為自己贖身的自由民奧古斯特等人，艾麗斯更像一個自由黑人，她不但在莊園外的街道上得到自由游走的機會，也從亨利這得到自由出入種植園的機會。

最后，即使被發現是裝瘋，艾麗斯仍然毫不猶豫地繼續往常的夜間游蕩。當摩西懷疑艾麗斯的瘋癲是假裝出來的時候，他攔截艾麗斯的去路想要探個究竟，而被摩西推倒在地的艾麗斯叉開手腳，哭得很兇。而一旦她進入棚屋就停止哭泣并在一個小時候跑到莊園外的大路上，試圖爬到一個男人騎的馬背上逃離。被騎馬的男人推開后，她停止歌唱和跳動，向四周張望，捕捉著周遭的聲響。最后關頭，艾麗斯終于等到機會，按照摩西的計劃帶領摩西的妻兒一起在黑夜中逃離種植園，逃離曼徹斯特縣，而之前日日夜夜的夜游使她熟悉掌控了周遭的環境，得以成功逃脫。

四、華盛頓的旅館

如果說亨利的莊園是美國南方蓄奴制殘害人的地方，艾麗斯夜游的街道是她追尋自由的場所，那么華盛頓的旅館便可以是黑奴成功逃離后烏托邦似的世界。

首先，對于艾麗斯，在華盛頓的旅館她展現了自己的才藝。旅館中掛著兩幅全景圖，一幅是弗吉尼亞州曼徹斯特縣的生活全景圖，圖中沒有人，只有曼徹斯特縣的全部住宅、道路、井眼等等，這些無疑是艾麗斯在夜游期間所觀察到的。另一幅是湯森種植園的全景圖，圖中沒有漏掉任何棚屋、雞、馬、人等。小說的尾聲部分關于這兩幅全景圖的描寫不僅為讀者解釋了艾麗斯在夜間游蕩觀察的內容之細致，也展示了當她成功逃離獲得自由后得以施展才華的新生活。她不再是那個裝作瘋瘋癲癲的黑奴，而是一個有著令人驚嘆的手藝的藝術家，華盛頓帶來了自由，也帶來了新生。

其次，華盛頓的旅館也是摩西老婆普麗茜拉獲得新生的場所。她再也不是那個懦弱的、臣服在摩西腳下的弗吉尼亞州人，而是一個獲得自由、平等與自信的獨立女性。在卡爾文看來，普麗茜拉的穿著顯得無可挑剔，她的言談舉止也表露出絲毫不擔心被趕回曼徹斯特縣的狀態，完全不同于住在種植園棚屋下的那個女奴。

還有，卡爾文雖然沒有去成心目中一直向往的紐約，但在華盛頓，他看到了曾經的黑奴獲得新生的畫面，產生了敬畏之情。他很努力地要過好新的生活，對于能在旅館的頂樓擁有一間屋子感到滿意，早晨起床時他心情愉快，夜晚入眠時，依舊是開心不已。華盛頓旅館的環境讓人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卡爾文。他不再是那個畏懼把黑奴視為財產的母親的卡爾文，不再是那個即使反對蓄奴卻始終被母親壓制的護理，而是一個和自由黑人生活在平等氛圍中的快樂新生命。

五、結語

《已知的世界》中有許多關于物理空間場合的細致描寫，上述的幾個場合就從不同的側面反映了小說的主題，亨利的宅子揭露了蓄奴制造成的傷害，艾麗斯夜游的場所塑造一個黑奴利用自己的智慧追尋自由的形象，而華盛頓的旅館則呈現出奴隸獲得新生后的烏托邦般的平等自由世界。

參考文獻：

[1]Barron， Agnel. From Slave Ship to Citizenship： Re-imagined Communities and the Counterculture of Modernity in the Historical Novel of Slavery [D]. Florida： University of Florida. 2013.

[2]（美）愛德華·P·瓊斯著.《已知的世界》[M]. 曹元勇，盧肖慧譯.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2010.

[3]王安.《空間敘事理論視閾中的納博科夫小說研究》[M]. 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