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門前車上樹

范茂龍

村里有一位漂亮的寡婦，姓趙，住在村口公路邊。她家門前有一棵百年老銀杏樹，冠大杈粗。天剛蒙蒙亮，錢小妹從廠里下夜班騎車回村，老遠就見銀杏樹上有一個黑咕隆咚的東西，走到樹下抬頭一瞧，是一輛大電動車，再仔細一看正是村主任孫大權、她老公的坐騎。問題是，電動車怎么會卡在三米多高的樹杈上呢？

錢小妹心里一驚。村里人對孫大權和趙寡婦的關系早已說三道四，現在他的電動車又卡在她家門前大樹上，傳出去那還得了？

錢小妹趕緊給老公打電話，哪知手機鈴聲竟然從大樹上飄了下來，原來孫大權的手機就放在電動車的后備廂里，還上了鎖。這個孫大權，急著要辦什么“國家大事”，竟然把平時一直愛不釋手的手機，都忘在電動車上！難道他真的在“出軌”？

錢小妹再看趙寡婦的家，是鐵將軍把門;圍著院墻轉一圈，“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窗口也是黑燈瞎火。她又給趙寡婦打電話，可電話提示自己的手機欠費停機了。

錢小妹沒辦法，只好到“李記小店”買手機充值卡。沒想到店主李奶奶不在家，李奶奶的兒子李老板說：“沒法賣，因為放卡的玻璃柜被我媽鎖了，你有事可以打我家的公用電話。”李老板現在在城里開建筑公司，這是回來暫住幾天。據說，當年他還與趙寡婦、孫大權鬧過三角戀愛呢。

“那我就打公用電話。”錢小妹說著一回頭，卻發現他家公用電話的線都斷了，就奇怪地問：“線都斷了還怎么打呀？”

李老板一拍腦殼：“別提了，昨晚我一回來就鬧鬼，手機和電話里，總共有幾十個公用電話連著打進來，開口就罵人：‘你媽的……你媽的……我一聽就掛了。后來被罵煩了，就把電話線拽斷了，手機也摔碎了，氣得一夜沒睡好。你這大清早的，急著打電話干什么？”

“我想問問趙寡婦，有沒有看到我老公。”錢小妹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一抬頭，正好瞧見李老板家院里停著一輛叉車，她就說：“雇你的叉車用一下，可以嗎？”

“叉車壞了，要修，用不了。”李老板一口回絕。

錢小妹的腦子忽然靈光一閃，電動車是近兩百多斤的物件，怎么能上到三米多高的大樹杈呢？人力是辦不到的，除非叉車送！想到這里，她心里就有點火了：“這壞得也太巧了吧，昨晚我還聽到你的叉車在路上開得轟隆隆響呢。我老公的電動車是怎么上樹的，你心里應該有數！”

“說話要有證據！”李老板也火了。正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村口響起了警笛聲。本來有很多村民出來看兩人吵架，結果又被警笛吸引過去了。

警車就停在銀杏樹下，派出所輔警賈老三正仰著頭，觀察著樹上的電動車。這時李老板和錢小妹也過來了，賈老三就問：“看車牌照，這車是孫主任的，他現在人在哪里？你們聯系上沒有？”

見兩人都搖頭，賈老三摘下肩上的警務通，對著說了一通。不一會兒，那邊回話了：孫大權的手機定位就在村里，趙寡婦的手機定位在市里鹿城路和迎賓路交界處;她和孫主任都沒有賓館住宿登記記錄，但孫大權的銀行卡，昨晚在市醫院ATM機上取了五千塊錢。

李老板一拍腦袋說：“我猜，他們兩個人去市里鬼混，不小心出了車禍，住院了，取錢就是為了治傷。走！大家一起去市醫院看個新鮮，讓他們曝曝光！”

李老板開出他的高檔商務車，幸災樂禍地對錢小妹及眾鄉親說：“都上來都上來，咱不要車錢！”

錢小妹這個氣：“你不要瞎說，你怎么就肯定他們住院了？” 李老板一指賈老三肩頭的警務通：“是它查出來的！趙寡婦的手機定位在鹿城路和迎賓路交界處，市醫院就在那里，說明兩個人一定在一起。如果不是出車禍，孫主任怎么會晚上在醫院ATM機上取錢呢？”

錢小妹張張嘴想反駁，可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她跟賈老三借了手機撥給趙寡婦，誰知那邊也是欠費不通，她索性和鄉鄰們上了車，直奔市醫院。

車剛停下，李老板就帶頭往急診室里沖。值班的鄧醫生認識他，一把拉住他說：“李老板，你終于來了，你媽住在重癥監護室呢，她腦出血的毛病又犯了，昨天要不是你妹妹和你妹夫及時送來的話，肯定沒救了。”

李老板一聽就傻了，老媽不是說去鄰村走親戚嗎？怎么住院了？再一想，自己是獨生子，哪來的妹妹和妹夫？

鄧醫生見他不信，就說：“你們都過來看看，你妹妹和妹夫已寸步不離地在這里守了一夜了。”

眾人跟著鄧醫生來到重癥監護室門前，透過玻璃門，看到李奶奶臉上罩著氧氣罩，身上連著許多管子和線，旁邊桌子上還放著心電監護器。此時，穿著消毒護理衣、戴著藍口罩的孫大權正忙著用濕棉簽濕潤李奶奶的嘴唇，趙寡婦正用熱毛巾清潔李奶奶的手和腳。

李老板急忙上前想推門進去，可是監護室的玻璃門有門禁系統，他的頭在門上撞了一個包，門仍是紋絲不動。鄧醫生拿來消毒衣和口罩說：“穿上。昨天無論怎么聯系你，你都不睬，今天才曉得著急了。”

原來，昨天黃昏時分，李奶奶獨自一人去走親戚，因為路不遠，就沒坐車。走到大銀杏樹下，被一根倒在地上的舊水泥電線桿絆倒了，致使腦出血舊病復發，口吐白沫，人事不知。幸好孫大權騎著電動車及時趕到，下車扶起李奶奶，見情況不妙就高聲叫出來趙寡婦，倆人立馬攔了輛過路轎車，爭分奪秒，送李奶奶去了市醫院。醫生一查，是非常危險的腦干出血，立刻做了手術，如果稍微晚點她就沒命了。前年，李奶奶因反對兒子李老板找二奶，氣得腦出血住院，住了大半個月才出院。她平時一個人住，李老板常年在城里忙，村主任孫大權對李奶奶放心不下，有事沒事常常探望，正碰上她在村口發病……

李奶奶進了醫院要動手術，孫大權和趙寡婦想著應該趕緊通知李老板。可是孫大權的手機放在電動車后備廂里，在用移動電源充電，沒帶在身上;趙寡婦的手機因為沒交費停了機。兩人只好用公用電話給李老板打電話，本想說“你媽的腦出血病又復發了！你快來吧！”但每當他們說到“你媽的”這前三個字時，李老板就神經質地以為，又是生意場上的哪個競爭對手在打電話罵他不擇手段，就生氣地把電話掛了。后來三番五次地接聽，他聽煩了，索性把手機摔了，電話線也扯斷了。李奶奶手術前是要家屬簽字的，孫大權和趙寡婦只好謊稱是她的女兒、女婿，把字簽了，畢竟手術耽誤不起。

目睹這一切，李老板羞愧地說出了一件事：那就是電動車是怎么上樹的？正是他干的！昨晚天黑后，他開著轟隆轟隆的叉車回家，路過村口，看到孫主任的電動車停在趙寡婦家門前，氣就不打一處來。一是他追求趙寡婦多年無果，二是新農村建設時，村邊綠化工程孫主任沒讓他承包。于是，就用叉車將電動車送到銀杏樹上去了，然后打電話給派出所的朋友，輔警賈老三，約他過來查案，好讓孫大權和趙寡婦出丑。他哪知這一切都是為了搶救自己老媽！

李老板這個后悔啊，其實還有件事他沒敢說：那根舊水泥電線桿就是他用叉車弄來偷偷放在村口的，就為氣氣村主任孫大權，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