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死神

滄海余生

編者按：“樹洞·說出你的秘密”自征稿以來，收到了很多讀者的踴躍投稿，從本期開始，我們會陸續將其中一些秘密選登出來。我們呵護每一個秘密，只要你把它輕輕放入“樹洞”，歡迎投稿至電子郵箱：duzhexyzw@duzhe.cn。

親愛的死神：

您好！

看到這封信，您也許會納悶：一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為什么會給我寫信呢？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學生，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到家。

也許我平庸的學習成績，注定讓看重成績的父母感到羞愧，因為我總是令他們臉上無光。每天走進家門時，我就猶如走上了開批斗大會的批斗臺，我的各種行為都會被他們視作學習成績不好的原因：和成績好的同學出去玩，他們說我就是一個“陪玩”的;和成績不好的同學出去玩，他們就說我是在“混日子”;我反駁幾句，他們就說我不虛心、不聽勸;我保持沉默，他們就說我沒有主見，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我父親可以滔滔不絕地講一晚上大道理。日子久了，我與父母之間的關系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任何微小的摩擦都可以將其引爆。

那天，父母說得更狠了。我一言不發地走進了房間，一肚子的怨恨像一個脹氣的球般“轟”地炸開，眼睛就像是一個關不住的水龍頭，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為什么別的同學成績考得不好，回家得到的是父母的安慰，而我每次受到的卻都是他們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為什么別的同學競選班干部失敗，得到的是父母的鼓勵，而我受到的卻是他們不留情面的一頓臭罵？千萬個小黑影手拉著手，在我面前跳著踢踏舞，唱著問為什么。我知道，那是您派來的使者，來接我去您那里的。我閉上眼，仿佛看見您一襲黑衣，戴著面具，提著那把黑漆漆的鐮刀，手起刀落，我就這樣高高興興地跟您走了。

也不知道我這樣渾渾噩噩地哭了多久。我的臥室門開著，父母就坐在客廳，他們一抬頭就能看見我，卻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他們只是在專心致志地玩iPad。

眼淚流干了，我也累了，便一頭栽倒在床上，鐵床架“吱吱呀呀”地呻吟著。“你在干什么？”父親走了進來，見我倒在床上，便大吼起來，“你做題了嗎？這么早就睡覺！不好好學習，天天混日子、混時間……”

我忽然很想大笑，于是我就真的笑出來了，聲音像公鴨發情般難聽、嘶啞，兩行淚伴著笑聲從眼眶里流下，那是由怨恨凝聚成的笑，是魔鬼控制著我在笑。

父親愣了一會兒，然后怒發沖冠，面部表情比抽搐還難看。他用手指指著我說：“你接著裝瘋賣傻啊！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學習了嗎？你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一個瘋子，誰會同情你？！”

死神，您知道嗎？那一刻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您不請自來，而是連親人都將你孤立，這種感覺就像一個人在一個孤獨的海島，連僅有的幾只海鷗都不愿在這片土地上停留，你的四周都是海水，你無處可逃，只能讓時間像繭一樣將你包裹其中，讓你灰飛煙滅。

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邊哭邊笑的“神經病”少女了，每天仍然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那天發生的事情我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似乎所有的人都不記得了，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但您一定還記得那個曾經悲傷到絕望的少女。

祝天天開心！

與您擦肩而過的人

2015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