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流浪

小獅有話說：

其實小時候都多多少少有點“流浪情節”吧，不論是遠方的神秘還是沿途的風景，似乎都好過原地這枯燥的日復一日。但也許真的去試試之后，就會發現，遠方未必如想象的美好，原地也未必真的毫無留戀之處。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1.她還是頭一次和男生初見就感覺如此投契。

很多年前，有個學生在天臺遭遇意外，從此天臺就被封鎖起來，禁止學生接近。然而越是禁止越是容易勾起孩子們的好奇心與冒險心，漸漸地，校園里還流傳起這樣一個說法：晚上膽敢一個人上天臺的人，會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也就是為什么唐妙會在熄燈之后出現在通往天臺的階梯上，手里還拿著從關系比較好的校工手中得到的天臺大門的鑰匙。

這是一間市重點全日制寄宿學校，實行的是封閉式管理制度，學生要離開學校必須經過老師與家長的同意，學生的日常生活都被禁錮在這個小小的世界里，大家的日子都過得規規矩矩的，平靜的校園生活宛如死水一般。天性熱愛刺激、冒險的唐妙極度渴望有什么東西能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否則她就要被逼瘋了。

借著昏暗的光線，唐妙把鑰匙插進鎖孔里，扭轉，小小的“咔嚓”聲像打開了魔法的開關。她輕輕推開門。

一個黑色的身影倚在欄桿上，那人穿著本校的男生校服，瘦削的身軀融入漆黑的夜色當中，如鬼魅般虛無縹緲，一瞬間，唐妙以為對方要翻過欄桿跳下去。

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那人轉過頭來，一張從沒見過的臉，看起來和唐妙年紀相仿。

唐妙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誰？”

男生笑了笑說：“在問別人名字之前，不是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

“我是初一三班的唐妙。”

“我是隔壁班新來的轉校生，我的名字是千景。”

他笑起來很好看，長得不是特別帥氣，但當他笑的時候，他的眼睛、嘴巴，甚至牙齒，都洋溢著一種發自內心的歡喜，這樣的笑容在這所學校里實在很難看到。

原來是轉校生啊，唐妙稍微感到一點失望，難怪他身上是一股還沒被學校的沉悶氣氛傳染的清爽氣息。

她問：“你知道天臺是禁止學生上來的嗎？”

千景歪了歪頭，說：“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你也會在這里？”那狡黠的笑容，分明是知情人。

“剛轉校過來就違反校規，你也蠻叛逆的嘛。”

“難道別人都不知道，今晚會有流星雨嗎？”

“流星雨？”

“是啊，我在學校里觀察了很久，發現這里是觀賞流星雨的最佳位置。你來得正是時候！”千景舉高手，唐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隨即睜大雙眼。

無數流星像糖霜一樣從天際掉落，畫出一道道銀色的弧線，夜空被流星照出幽幽的藍色光芒，讓唐妙覺得自己就像置身于大海之中。

她想，此刻有多少學生為迎接明天新的學習早已經進入夢鄉，或者在臺燈下繼續復習課本里的知識，全校就只有她和轉校生千景目睹了這大自然的壯麗奇觀。她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千景，后者似乎也被眼前這美景迷住了，漆黑的眼瞳里滿是星光閃閃。

直到最后一顆流星劃破夜空，天空又歸于寂靜與黑暗。唐妙頓時又感到一陣落寞，幸好千景沒有像流星雨那樣消失不見，這美麗的過場緩和了剛才的氣氛，兩人遂坐在欄桿前聊起天來。唐妙和千景講起學校和級組里最近發生的事情，千景說：“謝謝你啊，我知道了很多有用的情報。”

準備要離開天臺時，唐妙在門前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回頭對少年說：“我們以后還能再見面嗎？”

千景愣了一愣，然后笑著回答說：“當然可以。”

那笑容如此溫柔，讓唐妙心跳漏了半拍。

回宿舍的路上，唐妙感到積郁在胸中好久的悶氣都消失了，無比舒暢，她還是頭一次和男生初見就感覺如此投契，她的朋友不多，男生更是沒幾個談得來的，而且千景作為轉校生，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就是自己，這多少讓她有點竊喜。傳說中的不可思議之事似乎還真的發生了。

2.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然而唐妙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多久，第二天早上她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母親說，因為這次期末考的排名下降了兩名，原定下周的暑假旅行取消了，以示警戒。

“開什么玩笑？你們知道我有多期待這次旅行嗎？！”

“就是因為老是想著出去玩，學習才會跟不上。這個假期你就待在學校里好好反省一下。”

唐妙狠狠地把手機摔在地上，淚水從她臉頰滑過。他們難道就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感受嗎？他們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成績嗎？

她默默地坐著，擦了擦眼淚，離開了宿舍。她急需一個可以傾述的人。

“千景？我們班沒有這個人。”

初二年級有六個班，唐妙向其他五個班逐個打聽，得到的答復都是一樣的。難道千景不是他們年級的？但唐妙清晰地記得他說過他是隔壁班的。

唐妙決定去問級長，然而級長的反應和其他人一樣，表示最近并沒有轉校生。

唐妙開始意識到不對勁，她十分確定昨晚的事情不是夢，今天早上也看到了電視報道流星雨的新聞，那究竟……

說起來，天臺的鑰匙只有校工才會持有，在唐妙打開之前門是鎖著的狀態，那千景是怎樣上去的？

莫非那人就是多年前在天臺遭遇意外的……

記得在許多怪談小說里，就有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死靈還在人世間徘徊，如果有生人跟他搭話，他就會纏上對方的情節……天啊，我還和他說過想再見面呢！

她越想越害怕，卻連個可以商量的對象也沒有，而且，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晚上偷偷去天臺就麻煩了。只要，只要不再上天臺應該就沒問題了吧？唐妙努力安慰自己，想著今天就把鑰匙還給校工，然后就把這事給忘了。

可是就在當天下午，唐妙發現學生證不見了，她找遍了課室和宿舍也不見蹤影，同學問她：“你回想一下昨天還去過什么地方？”

唐妙苦惱地皺起眉頭，該不會真是丟在天臺了吧？要是被人撿到就糟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唐妙又拿著鑰匙踏上通往天臺的樓梯，只是此時的心情和昨夜截然不同。她一邊在心里念著“阿彌陀佛，有怪莫怪……”，一邊硬著頭皮轉動鑰匙。

千景還真的在，他晃了晃唐妙的學生證，對唐妙說：“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唐妙垂下眼簾，看到月光在千景腳下長長的影子，她稍微安心了一點，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我昨天不是告訴過你嗎？”

“我問過老師了，這個學校最近沒有轉校生，也沒有一個叫千景的人。”

“呀，被你發現了。”自稱叫千景的男孩從容地笑道，在唐妙的眼里，這笑容自動被解釋成電視劇里面殺人犯身份暴露之后的表情，她不禁退后了一步。

千景說：“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什么壞人。我的確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也不是本地人。我一直在四處旅行流浪，因為從來沒上過學，所以對學校這個地方挺感興趣的。剛好看到有人轉賣這個學校的舊校服，于是一時心血來潮，穿上它來這里逛一逛。”

“你沒有家人嗎？”

“我是個孤兒，在十三歲的時候一個人離開了孤兒院。”

唐妙半信半疑，千景繼續說：“你不相信也沒關系，反正你再也不會見到我了，我已經知道學校是怎么一回事了，明天我就會離開這里去其他地方。”

唐妙呆呆地看著千景，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用興奮的語氣大聲說道：“聽起來好酷啊！”

“嗯？”唐妙的反應和千景預想的不太一樣。

“難道不是嗎？你和我年紀差不多，但是已經能做這么厲害的事情了！我也想一個人去旅行，但是父母說我太小了，至少要等到成年。”

“你父母說得沒錯……”

“他們太小瞧我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一個人照顧自己……”

唐妙滔滔不絕地抱怨起父母對自己的嚴厲，讓千景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最后她問：“你說你明天就要離開了，是打算去哪里呢？”

“還沒確定，大概先向西走走吧。”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啊？”

3.你打算一直流浪下去嗎？

唐妙回宿舍收拾行李，內心難掩興奮之情。磨破嘴皮終于說服千景帶她一起上路，恰巧下周就是暑假了，學生可以離校，一切竟如此順利，簡直就像上天回應了她的祈求一般。

放假的第一天早上，千景在學校后面的路口等唐妙，此時他身上穿著白色襯衫和褐色休閑褲，更突顯了他那種干凈清爽的氣質。千景看到唐妙拖著的行李箱，苦笑說：“你的家當還蠻多的。”

在公交車上，唐妙拿出旅行小冊子，一邊翻閱一邊說：“向西的話，有個地方我以前和父母去過。”踏上旅途之后，千景變得寡言了許多，唐妙猜想他大概是習慣了一個人上路，便默默看起旅行書。

到了唐妙所說的地方，這里有個十分大的游樂場，上次和父母來旅行時被禁止進入，因此這次唐妙第一個就來這里玩。學習成績很好的唐妙，玩起游戲來卻十分蹩腳，倒是千景是個中高手，不管是射擊游戲還是娃娃機，總能得到唐妙想要的玩具。

不知不覺便到黃昏，手里捧著各種獎品的唐妙問：“我們晚上在哪里睡，住旅店嗎？”

“旅店太貴了，而且就只有我們兩個孩子會被懷疑吧。”

“那怎么辦？”

“我們先走走看。”

他們來到偏僻的小巷里，那里有許多小平房，千景觀察著這些老舊的房子，發現一家門口的信箱里塞滿了報紙、廣告宣傳單，看起來這房子好久沒人住了。千景在門口四處張望，確認沒人后，他從口袋里掏出塑料卡片和鐵絲，在門鎖上搗鼓了一會兒，隨后便聽到“咔嚓”一聲，門開了。

唐妙意識到千景要做什么了，她說：“等一下，我們這是私闖民宅吧？”

“我們只是借住一晚而已，不會偷東西也不會搞破壞。”千景說著，迅速把唐妙拉進屋里，把門關上。

唐妙終于明白千景是怎樣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也能上到天臺，她心臟怦怦跳，除了害怕，更多的是一種做了壞事之后的刺激感。

房子雖舊，但收拾得挺干凈的，還有水電，主人大概是有事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千景在里面的房間打開臺燈，發現只有一張床，床單是粉紅色的，這房間的主人想必是位女性。

夜幕降臨，兩人不敢開廳里的燈，便躲在臥室的臺燈之下聊天。

唐妙問千景：“你為什么會離開孤兒院？”

“因為一直沒人愿意收養我，而孤兒院的生活又太過枯燥無味。”

“如果一直待下去的話，說不定就會遇到想收養你的人了。”

“我討厭等待。”

“難道你不想擁有家人嗎？”

“我從來沒有擁有過家人，為什么我想要擁有不需要的東西呢？就算沒有家人，我也能活得很好。”

果然流浪兒的氣概就不一樣！唐妙覺得千景太酷了，如果她能對自己的父母說這話，那該有多爽！

她又問：“你打算一直流浪下去嗎？”

“所有旅途都有終點，人生本來就是一次長途旅途，時候到了，我們都會停下。”

早上玩得太過興奮，唐妙很快就累了，還沒到十點她便爬上床，千景在臥室拿了張毯子在沙發上躺下。

睡在陌生人的床上，唐妙起初感到不適，但想到千景就在外面，她便感到安心許多。真是神奇，她和千景明明才認識三天，居然就對他如此信任，大概是因為他的話給了她許多感觸吧。

第二天早上，他們把床鋪好，將屋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像沒人碰過似的，然后又踏上了旅程。

4.這就是我的生存守則。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回去。

一旦冒險變成了日常，那冒險也會變得像日常那樣枯燥無味。

流浪的新鮮感退卻后，剩下的就只有居無定所的苦惱。千景倒是習慣了，但獨生子女的唐妙怎受得了？有一次，他們還沒找到睡覺的地方就下起暴雨，他們只得在一個施工到一半就停工的建筑大樓里過夜。半夜唐妙被詭異的聲音擾醒，發現一只老鼠在玩弄她的頭發，她發出的尖叫聲在大樓里回蕩許久。

旅行的第六天，當唐妙站在街口翻看旅行冊子的時候，一個流浪漢打扮的中年男人突然撞了過來，搶過唐妙的行李箱拔腿就跑。唐妙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后連忙跟著跑，并高聲喊道：“小偷，有小偷！把行李還給我！”

千景追上去拉住唐妙，勸阻說：“對方是大人，我們搶不過他的。”

“我的東西都在里面，包括錢！”唐妙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們不能去報警嗎？”

“當然不行。警察看到我們兩個未成年人，會怎么想？”

“……可是，可是……”

千景安慰她：“不要擔心，總有辦法解決的。”

他們沒走多久，唐妙感到餓了，千景叫她坐在超市門外的凳子上等他，他走進超市，回來時手里多了兩個面包。他把其中一個遞給唐妙，說：“我還有點錢，剛好又遇到了店慶買一送一的促銷。”

“真巧。”唐妙絲毫沒有懷疑，把面包吃了。

解決了一頓飯，那下一頓怎么辦？

千景倒是十分淡定，他說：“總有辦法的。”

兩人來到一個歐式建筑風格的小區，這里似乎在很多年前便是外國人居住的地方，有不少外國居民。唐妙心想該不會又要闖空門吧？可現在是大白天啊。

千景在外面觀察了許久，最后敲響其中一家的門。

過了一會，門開了，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人，他用流利的中文問道：“有什么事嗎？”

千景說他和他的妹妹一起回家看望父母，但是途中行李被流浪漢搶走了。男人十分同情他們的遭遇，熱情地請他們進屋。他不僅拿出食物給他們吃，還說可以讓他們在他家里過夜。

唐妙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她問千景：“你怎么知道他會幫助我們？你認識他嗎？”

千景搖了搖頭：“完全不認識。”

“那你怎么知道他會幫助我們？”

“你注意到門口有個用石頭刻的‘M符號嗎？那是一個流浪漢之間用的暗號。”

“暗號？”

“那是流浪漢之間互相傳遞信息的暗號，M代表這里的人很親切，可以從這里得到食物。”

千景又和唐妙解釋了其他幾種暗號的意思，唐妙聽得入迷，這簡直就像是電影里面的劇情。

外國男人的名字叫喬治·羅特，來自美國，和妻子在中國定居了很多年。四人一起吃晚餐，唐妙生怕露餡，不敢說太多話，千景則習慣了這種場面，和羅特夫婦有說有笑的，飯后還幫夫人洗碗碟。

羅特夫婦還沒有孩子，所以對千景他們特別親切。唐妙看著他們，有點想念自己的父母，他們大概還以為自己的女兒乖乖地留在學校里反省，而不是流落街頭、寄人籬下。

羅特先生讓唐妙睡客房，千景睡大廳的沙發，唐妙很久沒有在溫暖柔軟的棉被里睡覺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當她被千景搖醒時，發現還是半夜，她語氣帶著不滿地說：“怎么了？”

千景低聲地說：“我們要走了。”

“去哪里？”

“我等下再和你解釋。”

他硬是把唐妙扯下床，后者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他們走出羅特夫婦家，在月光之下，唐妙看到千景手中抱著一臺蘋果手提電腦，她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對我們這么好，你怎么可以恩將仇報？”

“你說得太夸張了，像他們這樣的有錢人，才不會在乎這一點點東西的。”

“難道之前的食物都是偷來的嗎？”

“肚子餓了，就找東西吃，沒錢就去偷。這就是我的生存守則。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回去。”

“不，我才不要回去！”

“那就不要多管閑事。”

“沒錢可以想辦法去賺錢，偷東西是犯法的，難怪沒有人愿意收養你！”

一瞬間，空氣凝固了。

千景那張仿佛只有“笑”這一種表情的臉第一次流露出笑之外的神情，唐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分了，她連忙道歉。

少年低垂眼簾，聲音冰冷：“你說得沒錯。”

5.我最討厭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了

唐妙用報紙包好手提電腦，在清晨敲響羅特夫婦家的門。羅特先生打開門，驚訝地說：“你們怎么這么早就出去了？”

“我哥心急，想早點回家。”

“我剛剛做了早餐，要不要拿點面包再走？”

“好呀。”

唐妙和羅特先生一起走進廚房，趁對方忙于將剛烤好的面包。放進紙袋里，唐妙悄悄地把電腦放回原位。羅特先生把面包遞給唐妙，說：“祝你們一路順風，早點回家。”

唐妙回到和千景集合的地點，等了很久也沒見他的蹤影。她心里不禁有點慌，莫非昨晚她說的話讓他生氣了？

她身無分文，流落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按道理，她應該去找警察，但她還不想這么快就屈服，于是她決定先去找千景。但如果千景是有心躲著她的，又怎么能輕易讓她找到？

快到晚上，唐妙回到最后一次見到千景的地方，千景還是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手臂上有刺青的中年男人。起初唐妙沒有留意他，但他一直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唐妙被看得很不舒服，轉身想要走開，男人卻叫住了她：“你是唐妙嗎？”

唐妙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千景的朋友，他有事要離開一陣兒，讓我先照顧你一段時間。”

唐妙半信半疑，千景沒有說過在這里有朋友，但他的確說對了自己和千景的名字。

男人繼續說：“你看起來落魄極了，需要洗個澡。”

唐妙臉紅了，她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糟糕，男人帶她來到一家賓館，還準備了干凈的衣服。

唐妙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梳理了臟亂的頭發，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她在鏡子前換上新衣服，發現尺寸剛剛好，莫非真是千景為她準備的？

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鏡子里，唐妙轉過身來，對方說：“真漂亮啊。”唐妙剛想說謝謝，男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遭雷擊。

“一定能買個好價錢。”

“你，你說什么？”

“就是這么回事。”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

是千景。

他對男人說：“怎樣？龍哥，這女孩不錯吧？”

被稱為龍哥的男人豎起大拇指。

唐妙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千景彎起嘴角，用第一次和唐妙見面時的笑容說出殘酷的話：“因為我討厭你呀。”

“如果是因為我上次說的話……我不是有意的，我可以道歉……”

“不是因為這個。”千景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我最討厭你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了，我只是假裝親切的樣子，把你騙來這里。”

千景的話，讓唐妙跌入絕望的深淵里。

6.想到和母親最后一次通話居然是在吵架，唐妙更是懊悔萬分。

唐妙被關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里，現在該怎么辦？沒有人知道她去旅行的事情，父母也以為她待在學校里，等到開學發現不妥時，她早就不知道被賣到哪里去了。

想到和母親最后一次通話居然是在吵架，唐妙更是懊悔萬分。

在房間里哭了一天，她終于冷靜下來，尤其是想起父母，她心中竟漸漸燃起了一股力量。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想辦法逃走！

房間里有獨立衛生間，每天龍哥都會送飯進來，她完全沒有離開的機會。

想要逃跑，必須獲得外出的自由。

龍哥又來送飯，唐妙抓緊機會，在龍哥準備再次把門關上之前說道：“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說。”

龍哥停下了動作，問：“怎么了？”

被高大的龍哥這樣一瞪，唐妙心里不禁瑟縮了一下，她壓抑著恐懼，努力用平靜的聲音說：“像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能賣多少錢？我有個可以得到更多錢的方法，前提是，你們必須要讓我也加入。”

龍哥被她的話弄迷糊了：“你說什么？”

“是什么方法？”原來千景也在，他用一種看好戲的語氣插嘴道。

“我們可以演一場綁架案，向我的父母勒索一百萬，錢到手后我們就分攤了。我也不會回去，用那筆錢繼續一個人去旅行。”

聽到能得到一百萬后，龍哥的眼睛都亮了：“你家有那么多錢？”

“當然，我讀的可是名校，光是學費就幾十萬。”

龍哥吞了吞口水，用貪婪的語氣說道：“聽起來真不錯！”

接下來就是考驗演技的時候了。唐妙撥打了家里的電話，在聽到母親“喂”了一聲時，唐妙幾乎有落淚的沖動，她原以為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

她把電話交給龍哥，龍哥說：“你們是唐妙的父母嗎？”

唐妙母親的聲音里充滿了疑問：“我們是，請問你是誰？”

“你的女兒在我們手上，如果還想見到她，就在三天之后把一百萬打入這個賬戶里。”

“你，你在說什么？！妙妙她，她不是在學校里嗎？”

“不相信的話，就來聽聽你女兒的聲音。”

唐妙立即用哭腔在電話旁邊喊道：“媽——！”

“妙妙！”只需要一聲，母親便聽出是女兒的聲音，她著急地說道：“你們不要傷害她！我們會付錢的！”

母親說的話讓唐妙很是心酸，其實他們家里并沒有自己說得那么有錢，父母都是省吃儉用才存了她讀書的錢，他們根本沒有是萬。盡管如此，父母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聽好了，你們要是報警的話，就別想再看見她了！”說完，龍哥把電話掛斷。

唐妙說：“既然我是你們的合作伙伴，那你們就不應該把我當作囚犯那樣囚禁。”

她這么一說，龍哥又警惕起來：“你該不會想要趁機逃跑吧。”

“怎么會呢？逃跑的話我就得不到去旅行的錢了。”

龍哥回頭看了一下千景，問：“你覺得怎樣？”

千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唐妙。唐妙頓時心跳加速，唯恐對方看穿自己在說謊。

過了一會，千景終于開口道：“她說得有道理。”

7.你就代替我去享受我無法體驗的生活吧。

接下來，唐妙便假裝滿心期待贖金的到來，一直在看各種旅游書，還在筆記本上記錄旅行路線。她很快便發現，龍哥雖然看起來兇狠，頭腦其實挺簡單的，比起年紀小但心思細密的千景要容易對付。他們會輪流待在屋子里看守唐妙，龍哥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便漸漸松懈下來。

第三天，千景說有事要出去，晚點再回來。到了下午，唐妙對龍哥說在屋里待了幾天好無聊，想出去走走。最初龍哥不同意，被磨了幾次終于心軟了，唐妙還特意好好打扮一番，兩人便一起出門。

一直到黃昏，逛了許多地方，龍哥都走累了，唐妙又說要去百貨商店看衣服，看到一條裙子很漂亮，無論如何都想試穿一下。龍哥說：“沒有錢，試什么？”

“等父母的錢到了我就有錢了呀！”

龍哥沒辦法，只得守在更衣室外。唐妙進了最里面的更衣室，把裙子掛在架子上，自己則踩上凳子。她和千景之前來過這家店，她知道這個更衣室上面有個小窗戶，她身子瘦小，剛好能爬過去。窗戶的另一邊是小儲藏室，堆滿了衣服。儲藏室的門沒有鎖，唐妙輕輕推開一條縫，看見龍哥還站在更衣室前邊等候著。她躡手躡腳，沒想到一個員工走過來，大聲對她說：“你是誰？非工作人員不能進那房間！”

唐妙打了個激靈，龍哥也朝這邊看了。

糟了！被發現了！她連忙拔腿就跑。

唐妙跑出商店，轉進一條巷子里，然而三天前還是暢通無阻的道路上，現在居然新砌了一面墻。

不會吧！唐妙在內心絕望地叫道。眼看著龍哥快要追上來了，這時頭頂上有人喊了一句：“抓住我的手！”

這個聲音是……

唐妙詫異地抬頭，千景在墻頭露出上半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沒時間多想，唐妙抓住千景的手，后者猛地一拉，兩人一起翻到了墻的另一面。唐妙摔在地上，“好痛！”還沒到嘴邊，千景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墻的那邊傳來龍哥的腳步聲，隨后是怒吼：“，渾蛋跑去哪里了？！”

兩人屏住呼吸，直到龍哥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消失，千景才松開手，唐妙大力地吸了一口氣，驚叫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看看你會不會想辦法逃走，一直在你們后面跟著呢。”

“你不是要和龍哥賣我嗎？難道那都是裝出來的？”

“也不全是，我的確挺討厭你的。”

唐妙完全被弄迷糊了，千景從褲袋里掏出唐妙的手機和錢包遞給她：“他們打了不少電話給你。”

唐妙詫異地接過手機和錢包，喃喃道：“我的東西不是被流浪漢搶走了嗎？怎么會在你手上？”說完她便明白了，原來那流浪漢也是千景認識的人嗎？她又是震驚又是生氣，“為什么要這樣做？”

“直接說你是不會聽的，只有讓你親身體驗，你才會承認自己一點也不適合流浪。”

唐妙不服氣地反駁：“哪有人天生就適合流浪？”

千景嘆了一口氣：“你是笨蛋嗎？如果有家的話，誰又想流浪？”

唐妙猛地一愣，突然之間，眼淚又決堤而下。是呀，不管多么嘴硬，千景畢竟還是個孩子，誰不希望擁有溫暖的家庭、疼愛自己的父母呢？所謂的“沒有家人也活得很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氣話罷了。而自己居然還一直在他面前抱怨父母的各種事情，難怪他會討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自己。

“對不起，我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

千景安撫地擦了擦唐妙的眼淚：“沒關系，我沒有生氣，這種話我早就聽習慣了。”

“龍哥那邊怎么辦？”

“人是他弄丟的，我沒有必要負責任，何況我也沒有打算回去，繼續去下一個城市好了。”

唐妙戀戀不舍地拉住千景的衣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我讓父母幫忙給你找一個可以收養你的家庭吧。”

千景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他又變回當初唐妙在天臺上遇到的那個擁有清爽笑容的少年：“太遲了，我現在這個樣子，沒有人會愿意收留我的。”

“但是……”

“你不用擔心。這個世界存在各種各樣的人，有人適合安定地待在一個地方，有人則注定要四處流浪。”

輕描淡寫的話，涇渭分明地將自己和唐妙劃分開來，聰明如唐妙，怎么會不明白他話里的含義？

“你就代替我去享受我無法體驗的生活吧。”

兩人在車站找到去唐妙家鄉的大巴，唐妙坐在最后一排看著站在車后的千景，直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從此她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少年了。

接著，唐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撥打父母的電話。

電話通了，響起母親著急又驚訝的聲音：“是妙妙嗎？”

唐妙用溫柔的聲音說：“媽，我沒事了，我馬上就回家。”

8.再見，我的流浪少年。

第二年的暑假，唐妙少有地留在家里陪父母、預習初三的功課。自“綁架事件”之后，唐妙和父母的關系緩和了很多，他們降低了對唐妙的要求，只要她成績保持在全級組前二十名便可，而唐妙也不再抱怨。

初三開學分班，和唐妙同座的是隔壁班的女生，巧合的是，她也很喜歡旅游，兩人約好初中畢業后一起去遠方的城市旅行。

她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唐妙夢中的那個城市。它比想象中的還要美，但和她在一起的并不是夢中的那個人。

就像千景所說的，她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她還是常常會幻想他們像電影里的情節一樣，在某個陌生的城市里擦肩而過，驀然回首，她認出了他，而他也向她展露出久違的溫柔笑顏。

有一天，她在旅游的路上，看見一個穿白襯衫黑褲子的背影，單薄而又孤獨，仿佛夢里的場景，她拋下同伴快步上前，輕拍對方的肩膀。那個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在對方轉過頭來時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唐妙！”她的朋友在遠處呼喚道，她呆呆地看著那個并不是他的身影，許久才轉過身來。

她突然覺得，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或許世界多姿多彩，每個人可以體驗的生活卻是有限的，千景她所體驗的是自己渴望卻做不到的流浪生活，那自己就代替他去感受他無法得到的親情吧。

唐妙朝這個陌生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揮了揮手，便轉身朝朋友走過去。

再見，千景。

再見，我的流浪少年。

編輯/小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