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血的公司：救人之前先辭職

安一

多有愛的小伙子呀，他要救人，救的還是一個素昧平生的5歲小姑娘——她患了白血病，急需移植造血干細胞延續生命，千里之外的小伙子愿意做她的救星。可就是這樣一個溫暖人心的大愛之舉卻讓他的公司領導害怕了，以至于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又讓人無比心寒的決定：你得先辭職，如果捐獻后安然無恙，再考慮讓你回來上班。他們到底在害怕什么？

陳小路，今年22歲，湖南懷化人，父親在當地一家國企當司機，母親沒有職業。這是一個平凡，甚至有些貧寒的家。他是父母的獨生子，長得很清秀，這讓他看上去很斯文。嚴格地說，他并不具備適合獻血的身體條件。但他自幼就有一顆善心，父母一直教育他：有能力幫助別人，是一種幸福；而且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你不必接受對方的任何回報，因為你已經比對方幸運，你反倒應該慶幸自己不是那個被幫助的人。他將這話牢記于心，從小到大，沒少做好事。

有愛的孩子，快樂地成長。2007年，他考入長沙生物機電學院園林景觀設計專業，成了一個陽光大男孩。了解到社會上的血源遠遠不能滿足需求者的時候，他開始義務獻血。他能想象那些躺在醫院里急著用血救命的人的焦渴眼神。他是A型血，是最常見的一種血型，他為自己擁有最龐大的“客戶群”而感到責無旁貸。

第二次獻血，就讓他簽下了一單長期有效的生命契約。那是念大二的時候，學校來了一批醫生，號召大家獻血，陳小路自然一馬當先。醫生給他做了全面的體檢，確定他的各項指標都非常健康，而且以前有過獻血經歷，建議他加入湖南紅十字會的志愿者，這樣可以更有序、更及時地救助全國各地最需要求助的患者。陳小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從此，中國造血干細胞捐獻者資料庫湖南分庫里，便多了一份他親筆填寫的資料和協議，他成了一名光榮的獻血“正規軍”里的志愿者，隨時接受生命的召喚。

2013年10月，他接到中國造血干細胞捐獻者資料庫湖南分庫工作人員的電話，稱廣西有一個3歲的小女孩患上了白血病，通過查看全國捐獻志愿者的資料，初步認定他的配型最符合，讓他做好捐獻造血干細胞的準備。自從接到這個電話，陳小路就積極地鍛煉身體，希望能用自己最好的造血干細胞救到這位素昧平生，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妹妹。

可是由于小姑娘年齡太小，醫生在考慮手術方案的時候非常慎重，干細胞移植手術一拖再拖。直到2015年4月初，他再次接到中國造血干細胞捐獻者資料庫湖南分庫的主任何一平的電話。何主任告訴他，廣西那個小姑娘已經到了非移植造血干細胞不可的地步，那邊已經將手術定在了4月的中旬，讓他馬上請一周的假，到醫院做捐獻手術。此時的陳小路已不再是大學生，他已于2010年畢業，眼下在長沙市望城一電子公司做電腦設計員。按照捐獻程序，他還必須得到父母的同意，接到何主任的電話后他就打電話給父母。父母不是醫生，并不知道捐獻造血干細胞會對健康有多大的影響，兒子以前獻血都是瞞著他們的，這次捐獻造血干細胞自然比獻血的要求會更高，獻血可以根據自身身體素質量力而行，可以分多次捐，而捐造血干細胞有指向對象，對獻血的量也有硬性要求。父母只有他這么一個兒子，怎能不擔心啊。陳小路只能耐心解釋：“醫生已經給我檢查過了，我身體很健康，何況我都已經鍛煉兩年了，為的就是能救小姑娘。醫生還說，我和她的配型幾乎完全吻合，我是最適合救她的人，注定是她的救命天使。爸，媽，我也是從那個年齡長大的，我能想象得到小姑娘的可憐，也請你們理解一下小姑娘父母的愛女之心。”一通話說到了父母的心坎上，父母答應了，一起來長沙陪他做捐獻手術。

接下來，陳小路向公司請假。因為按照相關程序，他需要在捐獻前注射四五天的動員劑。奇葩劇情就在這時候上演了。陳小路在請假條上寫明了原因，并附上了中國造血干細胞捐獻者資料庫發給他的函。部門主管看了請假條和函，明確表態自己做不了主，交給了經理。經理表現得更為慎重，稱要和人事部商量。商量的結果是，認定陳小路是在嘗試一次極大的冒險，一旦出現什么意外，就會牽連到公司，你做好事是你的事，公司有什么義務承擔這無妄之災？因此，還得向董事長請示。隨后陳小路就被人事經理宣布了處理意見：鑒于陳小路在獻愛心的過程中可能出現的風險，甚至可能是生命危險，公司有充分的理由做出一個明智的決斷——你先辭職，等你完成這次造血干細胞捐獻手術后，確定安然無恙，我們再考慮讓你回來上班。

陳小路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跌進了暗淡無光的地窖。捐獻造血干細胞的人是我自己，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是一次兇險莫測的舉動，但還有什么理由能讓一群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比身處險境中的那個人更加感到恐懼的呢？這樣的勸辭理由，實在是太可笑，太悲哀，太逆天了！陳小路很珍惜這份工作，但他絕不能讓“請不到假”這么荒唐的理由耽擱了小姑娘的生命。

他沒有選擇，他決定辭職。在走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正在遠離一個冰冷的世界，他告訴自己，即使是自己走投無路，即使用八抬轎子來抬，也不要再回這家公司了。得知兒子為了獻愛心，連工作都丟了，陳小路的父母很不是滋味，而何一平主任震怒了，盡管陳小路一再說他不會再回去上班，不必再為此事糾結，但何主任還是執意要給他討回一個尊嚴。她打電話給公司的人事部經理，對后者進行了斥責：“陳小路是在做一件讓全社會都感到欽敬的愛心壯舉，他應該得到尊重和頌揚，起碼不應該受到阻礙，你們不應該讓一個做好事的年輕人付出丟掉飯碗這么大的代價！別跟我做任何解釋，我只問你一句，假如他這次要救的孩子是你的女兒，這會兒正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等著他的鮮血救命，你還會不會這么做？你回答我呀。”對方啞口無言。是的，人得將心比心，社會需要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冷漠的人們無法作答，但災難沒有眼睛，人生在世，何其漫長，誰能保證自己和親人一輩子不生病，一輩子不向社會求助？你今天的冷漠舉動，可能就會成為你明天的絕望眼淚。

2015年4月9日，陳小路來到長沙湘雅醫院三醫院，輸了五天的動員液。4月15日，醫務人員分別在他的雙手手臂上扎了兩根輸血管，右臂的血液輸送至儀器內，分離出其中的造血干細胞后，再循環輸送回左臂。輸送過程從上午9時持續至中午12時，共分離出100毫升造血干細胞。當天下午，工作人員乘飛機將造血干細胞緊急送往廣西。當天晚上，好消息傳來，陳小路的造血干細胞已成功移植到小姑娘的體內，移植手術非常成功。得到這個消息的陳小路露出了笑容。

4月16日，陳小路出院了，他沒發覺自己的身體有任何變化，并不影響他馬上把精力投入到找一份更稱心的工作當中。好運眷戀了這個富有愛心的小伙子，他投出去的第一份求職資料就得到了回音，長沙一家房地產公司聘用了他，職位是市場策劃。必須特別說明的是，這份工作的得來與他的這次愛心之舉沒有任何關系，他沒有向新公司的任何人談及此事。好人有好報，我們祝愿好小伙陳小路一生平安。

[編后] 本刊是在何一平主任的斡旋下才得以采訪到極為低調的陳小路的。面對他因為獻愛心卻付出了“丟掉飯碗”這樣高的成本的悲涼遭遇，我們覺得有必要向社會普及一下獻血的相關知識：1.獻血者除了要求各項身體指標達標外，還要求年齡在18歲至55歲，多次獻血并主動要求者，可寬限到60歲。只要是符合這些要求的人，捐一次移植造血干細胞手術的血量，并不會影響健康。認為捐血風險極高后患無窮的人，是一種無知的表現。2.紅十字會聯合愛心企業為捐獻者提供高額的保險保障，從最開始的10萬元增加到現在的50萬元，包括意外保險和大病保險。從捐獻當天到次年的這一天，捐獻者均可享受。但何主任強調，這么多年來，還沒有人用到過這個保險，這說明捐獻是安全的。社會需要愛心志愿者，我們希望人人都有勇氣成為其中的一員，縱使不能，也請為他們的愛心鞠上一躬，斷斷不可再犯陳小路老東家那樣讓人心寒的錯。

編輯/李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