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親男子仰天大哭，鐵窗里問聲孩子是誰的

江水寒

2008年5月12日，發生在汶川的大地震，將溫國明一家的心血毀于一旦，姐夫鄧凱及時伸出援手。在溫國明看來，姐夫隨后便常以恩人自居，自己的妻子也與姐夫走得太近，種種跡象表明，他這個家遭到了姐夫的侵入……尤其是在2013年“五一”，兩家人結伴旅游途中發生的種種怪象，讓他加深了這種懷疑，使他持續了多年的糾結和煎熬一觸即發。2015年3月10日，他提刀拷問姐夫，一場慘劇發生……

2013年“五一”，溫國明和妻子鄭漫妮坐上姐夫鄧凱新買的寶馬X5越野車，和姐姐溫玉華一起從成都郫縣出發，直奔西安，開始了一趟自駕游。

這趟不帶孩子的自駕游，是鄧凱主動提議的。溫國明本不想去，以會耽誤生意為由婉絕，卻惹得妻子一臉不高興，溫國明只好同意，卻想借這次一起旅游的機會，暗中觀察一下妻子和姐夫究竟有無反常……

溫國明時年45歲。1992年，他24歲，與比他小3歲的鄭漫妮相戀結婚后，夫妻倆到綿陽市安縣開了家鹵鴨店。鄭漫妮一直懷不了孕，醫生診斷溫國明患有弱精癥，夫妻倆跑遍全國大小醫院也沒治好。1997年10月，夫妻倆領養了溫國明遠房親戚家的一個女兒，取名溫可佳，一家倒也和美。

2008年5月12日，汶川發生大地震，安縣并非震中，溫國明一家無人受傷，但店面地基大滑坡，成為危房，無法經營。震區滿目瘡痍，房租暴漲，溫國明另租了店，苦苦支撐半年，把國家救助賠個精光。2009年春節，他攜妻女回郫縣過年，與姐夫鄧凱、姐姐溫玉華團聚時，他們都力促溫國明帶家人回郫縣，他們也好對他和家人有個照應。

鄧凱比溫國明大3歲，與溫玉華育有一女。他在郫縣經營家電生意，一年前，女兒鄧媛以優異成績考上大學。他們家境富裕，完全有能力照應溫國明一家。

春節剛過，溫國明舉家搬回郫縣。由鄧凱墊資，兩家以合資的名義在文明路開了家鞋店，鞋店平時交給鄭漫妮打理，鄧凱要求逐月還本，利潤平分。他把溫國明安排在朋友的酒店里當廚師，每月工資4000元。鄧凱借錢給他們付了首付，在郫縣第二人民醫院旁的陽光小區按揭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幫溫可佳轉到郫縣實驗中學上初一。

溫國明做廚師，難得有時間去鞋店，溫玉華身體不好，還要照顧家里，鄧凱常去鞋店指點經營，有時還陪著她去外地進貨，鄭漫妮對姐夫言聽計從。

2010年2月，妻子意外懷孕。這本來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可溫國明心里卻很不痛快，因為姐夫對妻子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關心，還常給她買來想吃的營養品等。他想再親近，這些事也輪不上姐夫來做。

12月，鄭漫妮生下女兒溫可馨，鄧凱竟包了一萬元的紅包，并興高采烈地主持了孩子的百日宴。當著眾親友的面，已喝得半醉的鄧凱盯著鄭漫妮說，這孩子將來肯定長得像她媽一樣漂亮。溫國明看到這時妻子興奮得紅了臉，心里更像是扎進了一根刺……

鄧媛在學校住校沒回家，溫可佳正在沖刺中考，鄭漫妮把可馨送回了娘家，這趟旅游只有四個大人。沿途風景如畫，鄧凱和坐在車后排的鄭漫妮不時講點笑話，溫國明一路上心事重重，很少說話。

溫國明不想再受姐夫處處“照應”，他湊了3萬塊錢，計劃把旅游的費用全包了，但鄧凱已提前在一家三星級酒店預訂了兩個豪華客房，并用手機網銀付了款。吃晚飯時，溫國明搶先一步去收銀臺結賬，鄧凱很不耐煩地喝止道：“你能賺多少錢？”鄭漫妮悄悄掐他的手，意思是讓他不要搶著買單。溫玉華也說：“你姐夫有錢，你爭個什么啊？”溫國明覺得很難堪。

第二天早起，鄭漫妮換了套白色的真絲裙子，溫國明夸了一句：“你穿這身很漂亮。”鄭漫妮白了他一眼。出門碰到鄧凱，鄧凱對鄭漫妮大加贊賞：“這件衣服至少讓你年輕了10歲。”鄭漫妮頓時笑得像一枝花：“大老板的眼光就是不一樣。”溫國明臉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卻像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

逛了一上午街，溫玉華腿腳酸腫，溫國明見狀提議下午先回酒店休息，鄧凱卻想登明長城，鄭漫妮立刻附和道：“聽姐夫的！”一路上，鄭漫妮和鄧凱興致盎然地走在前面，不時擺出各種pose拍照，溫國明陪著生悶氣的姐姐落在后面，心情糟糕透頂。

當晚，溫國明早早睡下，鄭漫妮翻來覆去，不時打開手機刷新聞、聊QQ。第二天早上5時許，溫國明正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妻子手機來了短信，妻子背身看過短信后馬上起床說：“我睡不著，出去走走。”約8點，姐姐過來喊他吃早飯，見鄭漫妮也不在，疑惑地問：“你老婆哪去了？鄧凱也不在房間。”一句說完，她便抹開了眼淚：“國明，你得管好你老婆……”

溫國明撥打兩人電話，電話都關機。姐弟倆決定分頭去尋找。

上午10點，滿頭大汗的溫國明在文化路找到了鄭漫妮和鄧凱，他倆正并肩走著，有說有笑。溫國明氣炸了肺，欲上前質問，但轉念想沒有真憑實據，而論個頭他不是鄧凱的對手，他只能暫時咽下這口氣，當天草草游玩了大雁塔后，他堅持連夜趕回四川。

一到家，溫國明就審問妻子：“早上和鄧凱去了哪里？”鄭漫妮說在酒店門口遇到姐夫晨起鍛煉，兩人上街吃了早飯后，一起去附近的市場看土特產，鄭漫妮還反唇相譏：“沒本事賺錢還心里陰暗，故意挑事！”溫國明沒抓住把柄，碰了一鼻子灰。夫妻倆大吵一架。

夫妻倆吵架的事，傳到了鄧凱的耳朵里。第二天，他趕來向溫國明澄清，說法和鄭漫妮幾乎一樣，臨走還怒氣沖沖地警告道：“再糾纏這事，我就不客氣了！”

溫國明心里更加窩火。當晚，妻子關了店回到家，溫國明再次質問她，鄭漫妮哭了：“鄧凱是你溫家的親戚，說有恩也是對你溫家有恩。我是你老婆，要是不跟他走近點，你會嫌我不懂事;可稍微走近一點，你又懷疑我跟他有事情……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人？”溫國明氣得狠狠地打了她兩耳光，鄭漫妮臉上頓時鼓起兩個巴掌印。

鄭漫妮干脆住進店里，不再回家。鄧家也失去寧靜，溫玉華要丈夫不要再管鞋店的事，并且不要再跟鄭漫妮見面，鄧凱遷怒于溫國明。5月6日一大早，他帶著五個彪形大漢氣勢洶洶地去找溫國明，厲聲說：“我好心幫你，你卻忘恩負義，污我清白。今天你不恢復我的名譽，我就跟你沒完！”溫國明受不了這樣的欺侮，也轉身回廚房拿了菜刀，罵鄧凱不是人，兩人就要動起手來，所幸鄰居及時報警，唐昌鎮派出所民警趕來，才避免了一場惡斗。

溫國明認為鄧凱這次來興師問罪，一定是妻子在背后唆使。5月9日中午，鄭漫妮回家吃午飯，他關上房門，揪住她一頓拳打腳踢，鄭漫妮哭著跪地求饒，他才住手。鄭漫妮被打得一身淤青，鼻梁骨骨折，在醫院里住了10天。出院后，她堅決提出離婚。

夫妻倆歷經半年多的爭吵、打罵和冷戰，都疲憊不堪。2014年3月，兩人終于協議離婚。大女兒跟了媽媽，房子歸鄭漫妮，溫國明什么都沒要，只要了小女兒。不久，溫國明被酒店老板炒了魷魚，他懷疑是鄧凱暗中使的壞，對鄧凱更是恨之入骨！

溫國明租了間民房，帶著3歲多的小女兒，要四處找活掙錢，折騰不過來。5月初放假，他仍接了活，要把小女兒送給前妻照看。到前妻住的小區時，他看見鄧凱從樓上下來，開走停在樓下的越野車。他匆匆地問在家復習的大女兒可佳，可佳說：“姑父常到家里來！”

自己剛離婚不到一個月，他們就黏得這么緊，這不是明擺著兩人早有了“那事”嗎？溫國明想質問前妻，可想到可佳馬上就要高考，他只得忍氣吞聲。

當年高考，溫可佳考上上海一所大學。8月30日，她要去學校報到，溫國明準備先把她送到成都火車站。當他敲開家門，正撞上鄧凱提著行李箱。他劈手奪了過來，大聲呵斥：“鄧凱，你要不要臉！”鄧凱緩過神來，點燃一支煙橫在他面前，突然冒出一句：“大家都知道你是下不了種的閹雞。哥想問你，你那小女兒是你的種嗎？”丟下這句話，鄧凱揚長而去。

溫國明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忍著滿腔的憤怒和屈辱，把大女兒送上火車后，就心急火燎地趕回家，一把拉過小女兒，在她臉上尋找自己的影子，想想姐夫的譏笑，難不成……溫國明糾結、痛楚不已。小女兒被他怪異的舉止嚇壞了，摸著他的臉說：“爸爸，你怎么啦？我聽話，再不調皮了。”這從小由自己帶大的孩子，跟自己最親，自己怎么能懷疑她不是親生的呢？溫國明緊緊地摟著女兒，父女倆抱頭痛哭。

可第二天，溫國明想起鄧凱留下的那話，心里又不踏實起來，決定問一問鄭漫妮。當天下午他找到前妻質問可馨的身世，遭鄭漫妮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混蛋！你想是誰的就是誰的，反正不是你的！”前妻的話讓溫國明整宿未眠，像是扎進一把刀。

2015年2月18日，溫國明帶女兒來到華西醫院，準備做親子鑒定，當醫生抽取血樣時，溫國明對可馨說：“你生病了，讓醫生阿姨給你抽血化驗一下。”可馨看著長長的針管，嚇得“哇哇”大哭：“爸爸，我沒有生病，我不要阿姨給我檢查。”女兒的哀求，觸動了做父親那顆柔軟的心。他這是在折騰什么啊？若鑒定結果她不是自己親生的，他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對幼小的女兒不也是血淋淋的傷害嗎？溫國明后悔了，一把抱過女兒，泣聲道：“爸爸對不起你！咱們不做了，不做了，回家。”可馨破涕為笑。

溫玉華心疼可馨，也不贊成做親子鑒定。此時，她和丈夫已處于分居的狀態。在姐姐的勸說下，他稍稍平復下來，可對鄧凱的恨卻越來越深。3月9日晚，溫國明下班回家路過郫縣第二人民醫院公交站時，突然看見了鄧凱。當時他正往溫國明前妻所住的小區走去。積壓在心底的仇恨頓時翻江倒海，自己妻離子散，女兒的身世是自己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姐姐也受著煎熬，你卻還在逍遙快活！他決定與鄧凱做個了斷！

當晚，溫國明含淚寫下一封遺書：“鄧凱是匹偽善的狼，他毀了我的家，給我帶來奇恥大辱，我只有用我的生命，揭開女兒的身世之謎。”他特別在遺書里交代姐姐溫玉華：“姐姐，我對不起你，我滅了你既愛又恨的丈夫，恕我無能保全你的家庭，無論可馨是誰的孩子，都希望你不要告訴她真相，孩子無辜。”

案發后，據溫國明交代：寫好遺書后，他把一把砍刀、一把菜刀磨得锃亮，之后騎車來到郫縣第二人民醫院前的綠化帶前，潛伏在從小區出來的必經之路上。他在街頭蹲了整整一夜，扭曲的殺意越燒越旺。一直等到3月10日早上7點，終于看到鄧凱從小區出來，想到鄧凱昨夜與鄭漫妮可能纏綿了一夜，他血脈賁張，揮刀就向鄧凱奔去！鄧凱發現后，預感不妙調頭就跑，可惜太晚了！溫國明接連朝鄧凱砍了七刀，直到他倒地沒了動靜，場面慘不忍睹。

見自己殺了人，溫國明索性去找前妻報復。鄭漫妮被瘋狂的敲門聲驚醒后，翻身起床，透過貓眼看見溫國明提著滴著血的刀，嚇得立刻將門反鎖，之后迅速撥打110報警。此時，在鄧凱被害的第一案發現場，一位晨練的老人發現有人倒在血泊中，也打了110和120。郫縣公安局民警兵分兩路，很快將已逃到樓下的犯罪嫌疑人溫國明抓獲，鄧凱因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亡。

溫國明對所犯罪刑供認不諱。他痛哭著向民警求情，說有話要對鄭漫妮說，民警同意后，他在視頻里泣血追問前妻：“家毀了，人也殺了，我罪不可恕，你就給我說一句老實話，你和鄧凱到底有沒有那個關系？女兒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說罷，仰天大哭。警方對溫國明和溫可馨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顯示兩人存在生物學上的父女關系。四川醫科大學生育專家蔡曉告訴記者：弱精癥患者并不等于喪失生育能力，通過科學和及時的治療，是可以治愈的。得知這一結果，溫國明更是痛悔得大哭不止，但他對前妻和鄧凱的關系仍難消懷疑。

在接受警方詢問時，鄭漫妮始終堅持她和鄧凱只是普通的親戚關系。溫玉華也對丈夫和鄭漫妮的關系表示懷疑，但并沒有直接的證據。對此，當地人有不同的議論，有人認為溫國明的懷疑有根據，有人則認為跟有恩的異性親戚走得近一點也正常，只是不要失去分寸。而溫國明不能直面這一切，一輩子活在猜疑、糾結和煎熬中，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敗涂地，最終以血案收場，真正可悲可嘆。

目前，此案仍在進一步偵查中。溫玉華出面幫弟弟聘請了律師，并且向警方出具了刑事諒解書，請求對溫國明從輕處罰。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為化名）

編輯/王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