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線原本不存在

葉傾城

隔段日子，總會在微博、論壇、新聞評論里，看到相似論戰：新媽媽們能否當眾哺乳。

每次都一樣，男人們坐壁上觀，捉對廝殺的全是女VS女。一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驚駭：這不是逼眾人用眼睛吃豆腐？就沒有衣服遮一下？讓嬰兒忍幾分鐘打什么緊？另一邊則是完全地若無其事：嬰兒萬萬不能忍，聽孩子哇哇哭，還不如拿刀直接割媽媽心口。類似的論戰還有小男孩能不能進女浴室，公車遇到咸豬手怎么辦。

都一樣，對年輕女子來說，身體如珠似寶，是百寶箱里的金鑰匙，只展露給最愛的人。而人妻們，懶懶地打個呵欠，浮皮潦草地拉拉衣襟。每次看到，都仿佛置身于硝煙四起的戰場，一方是少女、女孩或者女子;另一方是：女人、大媽或者婦女。這是奇妙的戰爭，是過去與未來之戰，她們曾經就是她們，卻瞬間變身。叛變如何開始？

也許性是最重要的催化劑。花朵便是植物的生殖器官，芬芳美好得讓人驚嘆，授粉是它與蜂蝶的繾綣，一切在我們眼皮底下，華麗發生。但從通感跌到真實世界，曾經滄海過的人，小清新蕩然無存。也可能歷經生育。在醫院里，平常遮著掩著的東西都展露無遺，大家談論著我自己從不談論的東西，像一次又一次的免疫治療，那些原本是禁忌的事物脫敏了。

而嬰兒是標準的治愈系，消滅一切潔癖與秩序。每位媽媽都會習慣娃們莫測的大便時間，正吃飯，娃突然滿臉漲紅，表情是在用力。再眼疾手快也來不及，紙尿褲已經污染了。放下碗筷，清理穢物，還湊近嗅嗅童便：是否柔軟的流金？有沒有上火？有沒有夾雜消化不良的臭雞蛋味道？娃的健康，就在媽媽們的幾望幾聞里。把娃洗剝干凈，換上新尿褲，洗洗手，繼續吃飯。不臟嗎？習慣了。

她們就是這樣，一步步穿越火線，完成了女性的成人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中滋味，青澀如桃的少女情懷，像褪下的羽毛衣，毫不猶豫棄置。再回頭看年輕的自己，像異己，像陌路，像隔岸觀火。

但蛻變必須如此徹底嗎？小姑娘非得變老娘兒們。能不能夠腦子成熟而心思仍簡單，身體豐盛而靈魂仍輕盈，萬事爛熟于心后，還保有一點點羞澀，一點點身為女子的自矜。也許，未諳世情的純，不過是幼稚，而把最瑣碎、最庸常的事物都當作花肥，開出的花朵才真能甘美如斯。火線，原本可以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