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科


在2013年的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的官方平行展“個人結構”(PERSONAL STRUCTURES)中,秦沖受邀展出了一件名為《生日》的作品。在這件作品中,秦沖個人的藝術語言風格得到了很鮮明的體現,兩種相互對立的物質形式—紙和火——被作為基本元素運用到作品中:紙張作為歷史的載體有其豐富的內涵,卻又極端脆弱,而火的介入則讓“歷史”的很大一部分,都變成灰燼或塵埃失散在了被遺忘的時間的最深處。在這種“有”和“無”的交互過程中,紙張、火焰和碳,是三種極端又跳躍的物質形態:火是人類文明的起源,紙上的文字記載著我們曾經的文明發展歷程,而碳又類似于木和墨,這三種物質在彼此的相互作用中形成了對于人類整體文明發展史的隱喻,同時又在相互的悖離中否定著彼此作為獨立物質的意義存在。
而如何將藝術家個人的語言風格貫穿在自己的創作體系中,也是秦沖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問題。秦沖認為一個藝術家的語言風格,并不應該局限在作品形式和技法的一致性上。不論是裝置、架上還是行為等等,只要是圍繞著藝術家個體的精神結構與現實之間的互動關系來展開的語言形式,都能夠有效地參與到當代藝術的討論中。在秦沖看來,當代的特征就是信息化,各種信息都平鋪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而“多元化”正是當代藝術最核心的本質特點。
在秦沖的作品中,“多元化”的形式表達往往與現實之間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系,并且表現的十分含蓄和隱晦。如他在2003年創作于瑞士的《過去·未來》這件作品,同樣是采用紙、火和灰燼作為基本的形式元素:藝術家用被燒掉一部分的空白紙張卷成桶狀來制作作品的主體。他認為那些已經被燒成灰燼的紙張,正代表著已經被歷史所書寫過的部分,它們可能已經被遺失了。而我們此刻在觀看與討論的“現實”就是“此時此刻”,我們已經說過和沒有說過的就是“過去和未來”,燒掉的部分是在“此刻”不存在的、它很自然地成為了隱喻著歷史的那部分。而沒有被燒掉的空白部分卷則映射著未來的不確定形態。雖然制作作品使用的紙張上沒有文字,但在秦沖看來,空白卻正是建構未來的最好方式,因為它能夠讓你在沒有限制的“空”中展開自己無窮的想象。
這件作品最初是在德國柏林一個非常古老的水塔里展出的,當時秦沖依據展廳現場的螺旋形的建筑結構來排列自己的作品。除了確定的裝置形式之外,那些紙張燃燒后所散落下的灰燼,也被踩在觀眾的腳下被帶到其他的展覽區域里,與灰燼一起被擴散的還有紙張燃燒后殘留下的味道。而這也是秦沖最初所預設的“多元化”的一部分——被遺失的歷史比確切的歷史本身具有更多的不確定性,它們像灰燼一樣,可以被不同的個體帶入到任何自己所經歷的語境中。而它們對于此刻和未來的影響,則像燃燒后的氣味一樣,雖不可見卻始終如影隨形。
在即將開幕的第56威尼斯雙年展中,秦沖也將再次受邀展出一件名為《版圖·烏克蘭》的作品,這件作品是秦沖新近創作的系列作品《版圖》中的一件。作為一個尚未完成且不確定何時還將會繼續發生的系列,《版圖》的創作延續了《過去·未來》的思維結構和語言風格,但作品與現實之間的關系卻更向前推進了一步。
《版圖》系列是以現實中的戰爭為思考原點來進行,只要世界上的某地發生了一場戰爭,秦沖便以當地的版圖為原型來創作一件作品,迄今為止創作完成的有:敘利亞、阿富汗和伊拉克等版圖。在這個系列中,秦沖敏銳地意識到了人類文明形態中的刺點,及其所帶來的一系列影響等問題。因為每次戰爭都會讓一個國家的版圖發生變化,而版圖的改變直接體現著一個國家結構的變化,同時也意味著國家文化和社會生活等方方面面的巨變。秦沖正是希望通過對地理性變化的呈現,來討論文明與戰爭、被不斷沖刷的人類的底線等歷史的核心問題。
雖然《版圖》系列依然是采用紙和火來作為基本的元素來進行創作的,但與以往不同的是,秦沖已將過去空間性的裝置概念轉移到了架上,并在看似平面的各國版圖上矗立起一個個參差不齊的、歷史性的“遺跡”—被燒毀的和尚且留存著的共同簇擁著一個個變幻中的國家版圖—秦沖通過看似寧靜和唯美的形式語言,來表達自我對于歷史尖銳與殘酷一面的思考。而這種表達方式也是和西方藝術家不同的,對于中國傳統文化中柔和特質的推崇,讓秦沖更喜歡用比較唯美和隱晦的方式來柔化作品主題的極端性,并在波瀾不驚的形式鋪陳間強化出作品內在的思想張力。
最后,之所以選擇《版圖·烏克蘭》這件作品來參加本屆威尼斯雙年展,也正是因為它是正在發生中的熱點事件:從秦沖創作作品開始到現在,烏克蘭的版圖已經發生了變化,其中一部分已經被俄羅斯兼并掉了。而這種變化讓在形式意義上完成的作品又變得不完整了,并在思維的層面上與現實形成了一種新的對立與融合并存的復雜關系。而通過一種靜態的語言方式向觀者傳達出作品背后變幻的不確定性和多元性,也正是秦沖《版圖》系列作品的意義所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