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嵬：中國鐵路攝影第一人

姚潔韻

海拔接近4千米，異常寒冷的丘陵草原上，凌晨一點，通常只有天空明亮的月和閃爍的星，但今天，黑暗中卻多了一簇昏黃搖曳的篝火。

當遠處響起火車的呼嘯，篝火前兩個單薄的身影猛然起身跑向山頂，按下早已架在那里的相機快門，用慢快門，超長時間的曝光記錄了一條閃亮的鋼鐵巨龍在圍繞山頭，盤旋而上過程中四溢的能量之光，15分鐘后，一張罕見的攝影作品誕生了。

【從小就對火車情有獨鐘】

我們的主人公王嵬就是這其中一人，年僅22歲的他，從小在京包線旁長大，俯瞰著一列列火車呼嘯而過，那磅礴的氣勢震撼了他，從此俘虜了他的心。幼兒園學畫畫時，他就和老師吵鬧，因為他只想畫火車，上學后他在作業本上畫，在教科書上畫，為了畫好火車，他經常待在鐵路旁觀察，買不起火車模型就每周去店里看，以至于后來他畫的火車精致到了每顆螺絲釘。小學時，他接觸了相機，就纏著父母拍攝他和火車的合影，可以放在書包里隨時拿出來看的火車照片，帶給了他無窮樂趣。

13歲時，王嵬發現拍攝火車遠比畫火車更能高效便捷地記錄看到的一切后，毅然“變節”——放下畫筆，舉起了傻瓜相機。兩年后，他利用周末時間已經將北京及周邊有火車的地方跑了個遍，漸漸有了遠行拍攝的想法。那天，他在一個開火車的朋友帶領下，晚上十點上了火車，沿著京原線，借著星月的光暈，體會著穿行在崇山峻嶺里的新鮮感和刺激感，“這對我以后拍鐵路找靈感，幫助很大?！蓖踽瓦@樣回憶道。

【用相機定格美麗瞬間】

初中畢業后，王嵬在職高選擇了多媒體藝術專業。一位老師得知他愛拍火車，便建議他多拍一些即將消失的東西。17歲時，王嵬得到了人生第一臺單反相機，繼而去了內蒙古烏蘭察布的卓資山，這里的鐵路依山傍水，繞出一個優美的“U”型大曲線，高山流水的草原和疾馳的火車繪成了一幅幅無以倫比的美麗圖景，然而，由于運輸效率低，維修成本高，鐵路部門決定繞開大曲線，打通一條直線隧道。這份即將消失的美麗，讓王嵬第一次清晰地找到自己興趣的意義點。在隧道正式通車前，他不厭其煩地去了五次，反復琢磨攝影點，留下了許多以后再也看不見的美麗畫面。于是，當大多數孩子在教室里學習語數外物理化時，王嵬已經找到了自己以后的路，并利用職高課余相對自由的時間堅定地踏上了追逐火車的執著旅程。

職高畢業后，王嵬在大學依然選擇了傳媒藝術專業，而他的拍攝也延伸到了中國內地從南到北，由東往西的廣泛領域。作為火車攝影師，王嵬出入的不是高樓大廈攝影棚，而是荒郊野嶺，深山老林，“越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就越有美麗的景色”。拍攝火車最難的，是尋找拍攝點，山頂、河床、樹杈、橋上、懸崖、洞穴都有可能存在最佳攝影點，而去那里的路往往也是最艱難的，陡峭的山峰，遍地的碎石，茂密的荊棘，未知的生物，百里的徒步……孤獨、危險、勞累、困苦圍繞著每一位優秀的火車攝影師。最讓他刻骨銘心的是青藏鐵路，每次去那里拍攝，強烈的高原反應都讓他痛苦不堪，甚至有一天嘔吐四次，連發六天高燒的經歷。

而等待，是另一項考驗。列車行駛速度快，在取景框中出現也不過是一瞬間，幾小時的等待也許只為一次偶遇，錯過這次，光影的變換便逼著攝影師不得不尋找另一處攝影點。在三亞拍攝海南西環線時，一邊大海一邊青山的美景讓王嵬著迷了很久，頭腦里一幅幅美妙的構圖卻因經過的火車太少而不得不作廢。還有一次王嵬大清早趕到拍攝點，從早上10點等到晚上7點竟然都沒有看到一輛火車，后來才知道，當天因為大霧的原因，火車在瓊州海峽船渡過程中晚點。不甘心的他此后天天上山等，終于在五天后迎來了一輛火車，立即激動地按下快門，記錄下這夢寐以求的沿海鐵路風光。

而在青海的關角山，為拍攝北斗七星和疾馳的火車相互輝映的奇景，王嵬也等了五天。關角山位于西寧和格爾木之間，藏語意為“天梯”，可見這座山的高聳陡峭?！爱敃r是2011年6月，我測算好每夜3點，北斗七星正好位于軌道正上空。那么，每夜都要在1點鐘左右上山?！比欢?，山里的陰雨說來就來，厚厚的云層擋住星月，一連四天，王嵬均無所獲。高原山上的夜，特別寒冷，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也無濟于事?！芭囊粫壕蛢龅檬懿涣肆?，就下山到公路邊上找野草來烤火。”要放棄嗎？一行幾人商量之下，還是決定堅持下去，因為這條鐵路很快也會遭遇拆棄，如此奇幻的夜景沒有記錄下來實在遺憾。終于在第五天夜晚，王嵬一行“守得云開見月明”，拍到了“星軌”與迎面而來的火車相映襯的壯麗奇景。

【火車，我永遠的模特】

八年不懈的跋山涉水，王嵬的行攝路徑已達20多萬公里，足跡踏遍干支線路60余條，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現在中國運行的機車型號，我都拍全了?！?/p>

在他眼里，火車是有生命的，如溫婉的江南女子，似剛猛的北方漢子。春天，它們在姹紫嫣紅的詩情畫意中行走；夏天，它們徜徉在青海絢麗的油菜花地毯上；秋天，它們穿行在色彩斑斕的“五花山”中，冬天，冒著熱氣亮著探照燈的它們在皚皚的雪地冰河上飛馳。夜晚，它們留下比星子更璀璨的流光，星軌、月食等元素讓它們更顯速度和動感。隧道口處，它們吞吐著如蘑菇云般的煙霧呼嘯著從遠方駛來，仿佛一位有生活閱歷的智者正喟嘆著歲月的滄桑。夕陽下，身著黃金甲的它們馳騁在兩條綿延不斷的金色鋼軌上，長長的影子結合植物、建筑、白雪以及逆光時層巒疊嶂的山景，畫面美不勝收。利用逆光，列車還可以形成“剪影”效果，有時強烈的光線穿過車窗，將旅客的形態也勾勒出來，恍如夢境。

火車，怎么可以這么美！

不吃苦，可拍不到火車的這些“身姿”和“表情”。

王嵬是個非常執著的人，認定的事，就會克服各種困難，有時候甚至冒著生命危險。

2009年，王嵬和攝友結伴去拍滇越鐵路的人字橋。人字橋“懸掛”在兩山之間，是個開車極難到達，公路也不通的地方，于是，王嵬毅然決定坐在不停車的貨車車頂，到人字橋附近跳車，攝影回來再偷偷扒上站里的車子到能到接通公路的地方坐汽車。更讓“小伙伴”佩服的是王嵬曾在東北零下30多攝氏度的天氣下，幾小時守在一個高塔上等候行駛而過的火車。

為選一個拍攝火車的最佳角度，王嵬獨自走過15公里的夜路；為表現火車穿越峽谷彎道時的全景效果，他爬山踩點時磨破腳跟，血滲出了襪子；為深入大山拍到鮮為人知的火車美景，他在貴州時曾湊合在豬圈旁的簡陋木棚里住了一宿卻毫無怨言。在王嵬的作品中，還有一些以列車即將進入山洞為主題，強烈的明暗對比凸顯撲面而來的磅礴氣勢。這些作品大都是他躲在狹窄的山洞中捕捉到的，火車穿越的山洞大多比較狹窄，而火車車體比鐵軌還寬出許多，身處車洞中的王嵬，面對呼嘯而至的列車，一拍完照片，只有幾秒時間讓他收拾器材，緊貼洞壁，列車經過時，漆黑陰冷、劃面而過的風是必定經歷的，因為他與火車不過只有兩臂的距離，艱苦的攝影經歷使他手上的尼康D300s才用1年就已傷痕累累。

鐵道攝影在中國的攝影界是非常冷門的，中國的鐵道文化也無法和日本、歐美相媲美，但王嵬不為他人左右，揮灑著汗水，通過手中的相機帶給大家許多不曾見過的絕美風情，他的模特，就是那一節節連在一起的鋼鐵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