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LU
選擇生活,選擇工作,選擇家庭,選擇一本書。
選擇健康,選擇起點,選擇朋友,選擇一本書。
你選擇你的未來,旅途,仕途,前途,宏圖。
我干嗎?我選擇一本書。
理由呢?沒有理由。
家里的小孩,一天要無數次開關冰箱:找吃的拿喝的,取出來再放進去。有天,他告訴我:自己制定了一份冷凍計劃——先冰鎮蘋果汁,半個小時后取出來,冰鎮盒裝牛奶,半個小時后再取出來,換回蘋果汁——經過這樣的制冷,果汁和牛奶的口感最佳。
盯著他胖乎乎的小臉,我想起喬恩打開冰箱時,發現加菲貓正坐在里面吃冰激凌的情景,加菲對此的解釋是:“我不想我的圣代在我正吃的時候化掉!”
他們這一代的小孩,對冰箱的感情,與加菲貓有的一拼:加菲把自己用錫紙包起來,化裝成剩飯剩菜,為了靠近冰箱里的牛排;出外度假時,喬恩拖起旅行箱,加菲拖起電冰箱;加菲形容人的經典語錄是——她丑得就像冰箱里什么也沒有一樣——真擔心未來的他們,會像加菲預想的那樣老去:他甚至懶得起床吃東西,直接把假牙丟進冰箱里!
每當那小孩奔向冰箱時,我仔細聆聽他的腳步聲,啪噠啪噠,都是掩藏不住的期待和快樂,就如同,我走向書時的那種心情。
當我在書架前尋找書時,就像俯身在冰箱前尋找吃食:心躁的時候,想找一本清涼的畫集冷靜一下自己;心冷的時候,想找一本暖暖的詩集呵護一下自己;心空的時候,想找一本足斤足兩的勵志書充實一下自己;文心倦的時候,想找一本純綠色無污染的旅行書喚醒一下自己……
冰箱與書,原來是生活的兩道門:打開冰箱,是檢視一個人日常生活的最捷方式;打開書籍,是走進一個人精神世界的最佳路線。而冰箱與書,更像“一框兩門”:因為它們雖然一個呆在廚房,一個隱居書房,一個滿身人間煙火氣,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實際上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冰箱與書,都是食物的容器:冰箱,“大肚能容數日糧”,而書籍,借用莎士比亞的話形容,是“全世界的營養品”;
冰箱,為食物保鮮,而書籍,使心靈保鮮;
不給冰箱插電,百食變壞;不去讀書充電,百事荒蕪……
更多時候,冰箱與書好像一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結義兄弟:家里收藏的書,時間長了會生蟲,把書用薄膜塑料袋包好,放入冰箱冷凍室12小時,蛀蟲會全被凍死。書籍萬一被水浸濕,不論曬干還是晾干,都容易變皺變黃,可將濕書撫平,放入冰箱冷凍室內,兩天后取出,即恢復原樣,既干又平整。
因此,冰箱與書,互相激發互相啟動也互為——粉絲:書有書腰,即為了配合行銷及書籍推薦,在書籍中間置一條類似腰帶的文字介紹,而冰箱也有冰箱貼,在我看來那些冰箱貼——貼下夾著的照片、便簽條、訂餐電話、月歷表、請柬……都是家常生活的行銷,平淡日子的推薦——都是冰箱的“書腰”。
是作家的筆和打字機,讓冰箱與書的關系,真正達到水乳交融的境界,作家們將冰箱寫進書中,讓它不僅成為一個角色,更成為一面鏡子,映照出現代人的生存狀態:
在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說《保鮮》中,對窮苦的珊蒂和丈夫來說,生活就像壞冰箱里的食物一樣腐臭變質。曾有評論家質疑書中人的冰箱壞了怎么不叫人修理一下?卡佛表示:不請人來修冰箱,就像沒有醫療保險的人,牙齒壞了不去看牙醫一樣。而當年的他,就是這類被生活淹沒的人。
在九把刀的靈異小說《都市恐怖病系列·冰箱》中,藏有斷肢的冰箱令人毛骨悚然,而同樣令人脊背生寒的是都市人的孤獨:一人住的婷玉,生活得自得其樂:把冰箱當作食物的家,每次打開冰箱前,都先敲敲門,詢問一番才打開,然后有一天,她打開冰箱看到——
詩人趙麗華曾獻詩給冰箱,用口語化的語言描述著她家冰箱冷藏室總漏水,冷凍室需要除霜,且一到深夜就亂叫,“像一個人吃壞了肚子/要拉稀”——如果冰箱知道自己被如此“梨花體”一番,定會哭得梨花帶雨吧?
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的《轉吧,這偉大的世界》是一部偉大的小說,作者科倫·麥凱恩用一根鋼索,鏈接了很多不同的故事,其中最令人難忘的是陣亡的越戰母親克萊爾的故事,她對愛子的思念尤令人動容——
兒子離世后,克萊爾迷上了家里的冰箱:因為兒子生前負責給計算機寫程序,所以克萊爾覺得自己“仿佛能通過電來旅行、回去看他……冰箱尤其能讓她進入這一狀態”,她常常在半夜醒來,在屋里走著,不知不覺就會到廚房里,靠在冷藏箱上:“……沒有聲音,只是冷藏箱的橡膠墊噗的一聲,門輕輕打開,一陣冷氣包裹住她的身體,她的目光能透過電線、陰極、晶體管、手動開關、乙醚,看到他,一瞬間,她便到了同樣那間屋子,就在他身邊,她可以伸手出來,放在他的前臂上,安慰他,他坐在日光燈下,在長排書桌和墊子之間,忙著他的事……”
克萊爾將兒子的照片貼在冰箱上,每天靠著照片,與他交談,冰箱上還貼著她剪下的覺得兒子可能會喜歡的東西:計算機文章。電路板文章。帕克研究中心新樓的照片。一篇關于圖形黑客的報紙文章。瑞氏名菜館的菜單。《村聲》上的一則廣告……
有一回停電,克萊爾坐在冰箱邊哭了起來:她無法和兒子相遇了,她塞了一支鉛筆在墻上的插座里,等著。電來的時候,鉛筆跳出來,彈到她的手指間……
每每讀到這兒,都會被“電”擊出眼淚:不過還好,冰箱與書,都能將心懷渴慕的人們送到她們想去的地方。
與那位著名詩人不同的是,有了冰箱與書,我便安于眼前的“茍且”,不再惦念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