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最好的自己

行者·冠豸

A .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平凡，可我又是不甘于平凡的女生。

我很努力的學習，希望自己沒入人群就無法分辨的外表也能夠讓人因為我學業的優秀而記住；我沒有傲人的身材，但我每天都堅持鍛煉身體，只希望自己在父母遺傳的基因上能夠多長高幾厘米；我學畫畫、學唱歌、學鋼琴，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不是因為我對藝術有什么“情有獨鐘”的癡愛，我只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多才多藝的女生。

初一那年，我偶然在同學那里借了本當時在班上很流行的少女讀物，看后，我沉思了很久，那些最后能夠得到幸福的女孩一定是最優秀的那個，善良、嫻雅、淑女，而且多才多藝。我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這樣的女孩，做最好的自己，只為與那個自己喜歡的人相遇。

書中的主人公就是個鋼琴彈得很好的女生，我因此明白了，鋼琴彈得好的女生一定很優雅。以前是為了應付父母而學鋼琴，那以后我是自覺自愿地學習，因為我想成為一個優雅的女生。

沒有人明白，我為什么會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但我自己卻是相信“一夜長大”的神話，人生的蛻變，有時并不需要經歷什么刻骨銘心的事，一本書，一個故事也能夠改變一個人。

B .

初中三年，我的成績在年級遙遙領先。

面對別人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我根本不當一回事，我想成就的只是我自己，至于別人的看法，于我沒什么意義。聽過不少非議，我淡然處之，一笑而過。懷揣著自己的美好心愿，我一直努力做最好的自己。

洪宇晨是我考上龍城高中后的校友。在那所高手云集的省重點高中里，能夠進實驗一班的學生，無疑是尖子中的尖子，而洪宇晨就在那個班里。

最初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洪宇晨本人，而是他頻頻發表在校報上的文章，特別是有一首詩歌中的一句“做最好的自己，只為與你傾心相遇”，仿佛一支溫柔的丘比特神箭瞬間擊中我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隅。就為了這一句仿佛心有靈犀的詩句，我開始在人群中尋覓他的身影。

過了好一段日子，我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原來洪宇晨是學校的名人，他不僅能寫善畫，而且吹拉彈唱樣樣都會，再加上高大俊朗的外形，是眾女生中人氣最高的“校草”。溫文爾雅的洪宇晨，平日里彬彬有禮，但一上籃球場又猶如一匹脫韁的馬，渾身散發著青春的野性。

每個女生對自己喜歡的男生都會有不同表現。有的直接遞交友紙條；有的在他回家的路上等，當面告白；有的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只為讓他眼前一亮。似乎種種方式都沒有奏效，我注意到高一半年過去了，他的身邊并沒有所謂的“女朋友”，只是緋聞不斷。對于那種捕風捉影的流言飛語我是從來不信的，他是我心目中最圣潔的“白馬王子”。

龍城高中畢竟是省重點，里面的學生各個出類拔萃。我淹沒其中就像河邊的一粒細沙，再也找不到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當半期考我的總成績出乎意料地排在年級七百多名時，我整個人都要瘋了。

滿滿的自信似崩潰的田土，面對身邊同學你追我趕的學習熱情，我害怕了。

C .

那是一段于我而言暗淡的時光。

我沉默了。我覺得天空不再蔚藍，白云也沒什么好看，所有的詩情畫意都化為虛無。我被自己深深的挫敗感折磨得心力交瘁。最好的自己就是這樣的嗎？在年級近千人中，我排到了七百多名，而洪宇晨卻遠隔我千山萬水，他名列榜首的成績，讓我萬念俱灰。

要如何我才可以靠近他一點？夜不成寐的夜晚，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我在省征文中獲得了第二名，校文學社破格吸收我進去。去社里參加第一次會議那天，正好發數學試卷，面對61分的卷子，我欲哭無淚，心情糟糕得像是揉捻成一團的廢紙。當廣播里通知文學社成員去開會時，我猶豫了半天。

文學社活動室在校園西邊的逸夫樓三層最邊上。找了個角落的位置，我耷拉著腦袋，一直在想自己的心事。我沒想到，那天居然會以我為主角。當社長講了幾句話后，就把我隆重的介紹給大家。在熱烈的掌聲中，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害羞得不敢抬頭。可能是成績不好了，做什么事都缺乏自信，我的自我介紹磕磕巴巴，可在初中時，我拿過三次校演講比賽的第一名。走下臺時，我恨不得馬上挖個地洞躲起來，讓自己消失在眾人的眼中。

“加油喲！”有個男生在給我鼓勁。

我抬起頭，瞥了一眼在另一個角落發出聲音的男生，居然是洪宇晨，他正微笑地對我點頭。原來洪宇晨也是校文學社的。我立即慌亂起來，后悔以前沒早點加入。

那一刻，我心里似乎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涌動，心跳也急速起來。接下來，我說話時，更是語無倫次了。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我是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洪宇晨面前，但第一次，我就表現得很糟糕。

組討論時，我和洪宇晨分在了一組。他一開口就滔滔不絕。我喜歡聽他說話，他的聲音充滿磁性，他的發言條理清晰。畢竟是陌生吧，我不好意思抬頭盯著他看，只能時不時地把崇拜的目光瞟向他，別的時間里，我一直沉默不語。

“同學，你也說說你的看法。”洪宇晨說話時，把目光轉向我。

“我？我沒什么看法。”我急急地應一句，然后心里又對自己感到失望，我怎么可以這樣回答他，一個沒有主見的女生就是沒個性的表現，但在他面前，我總是心慌意亂。

雖然之前我關注過他挺久的，但彼此間沒有說過話。我喜歡看他說話時的樣子，孩子氣的表情，清澈的眼神，一顆心不由得就會“撲通”跳個不停。看著他就是一種享受，可是，要如何才能讓他也關注我呢？

想到以后能夠在社里常和他見面、交流，我就有種難以抑制的喜悅，但一想起自己才考了61分的數學卷子，我又頹然。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是個很笨很差勁的女生。

我要做最好的自己，可是，最好的自己是什么樣子呢？矛盾的心情起起伏伏。

D .

我并不是一個容易氣餒的女生，再苦再累，我也要把成績提高，至少要縮短我和他之間在紅榜上排名的距離。

在這個時候，我才開始反省自己以前成績好時，那種不可一世的張揚是多么幼稚。就像洪宇晨，他不僅學業好，對待身邊的人也永遠是謙遜的，即使對我這個于他而言陌生的校友，他都充滿友善。我時常在想，最好的自己，應該是一個勤奮、善良、優雅、自信的吧，那種張揚、虛榮、自大、冷漠的女生即使貌美如花、學富五車也會讓人敬而遠之。

畢竟是省重點中學，學校里優秀的女生很多，長得漂亮的也不乏其人，總會有隱隱的擔心，在我還沒有做到最好的自己時，洪宇晨就名草有主了。

還好洪宇晨并不是那樣的男生，我親眼看見過，一個漂亮女生當著很多人的面向他獻殷勤，他拒絕了，態度堅決，他說：“互相尊重吧，這樣我們還可以當同學相處。”那個女生很固執，洪宇晨皺起眉頭，淡淡地說：“如果你再如此，我們只會成為陌路。”

看著他淡然的神情，我對他更是喜歡。我也聽說了，學校里有幾個長得帥的男生，成天跟不同女生打得火熱，洪宇晨和他們不一樣，他是個潔身自愛的人。

我也要做個潔身自愛的人，于是收起了想要表白的心。我不想自己被洪宇晨討厭，讓他覺得，我和所有女生一樣，看見帥哥就找不到方向。能夠像現在這樣，我可以作為他的同學，文學社的成員，平等地與他交流，看著他微笑的臉，我的心已經很知足。

喜歡一個人，看著他好，不就可以了，為什么一定要告之對方呢？

于是我收復了總是慌亂的心，靜下來，認真讀書，有空時，就寫自己喜歡的文章，也彈鋼琴放松學習的壓力，周末時到畫室畫畫，跟聲樂老師練歌，我把自己的日子重新安排得滿滿的，這樣心很踏實。

下課時，我會站在走廊的一邊，穿過人群，遠遠觀望他，看他在陽光下帥氣的臉，看他與人交流時自信的表情，仿佛在欣賞一幅畫，心之一隅竟充溢著滿滿的喜悅。

我不再急躁，不再焦慮，每天都過得充實而心安。可能是心態平穩吧，再加上我的努力，成績慢慢地有了起色。雖然我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獨占鰲頭，但我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我努力了，問心無愧。

E .

高一下學期快期末考前，文學社推出了新一期校刊。我的文章《純真年代》被放在了重點推薦的位置。那是一篇真實的心路歷程，是以我自己對洪宇晨的愛慕為故事原型而寫的小說。那些被壓在心底的秘密，總要有個可以宣泄的出口。

我不知道洪宇晨看過那篇小說后，會不會有所感知？我很渴望他了解，但又害怕他知道我的秘密。

那天在放學路上遇見他時，我馬上變得忐忑。雖然我們已經算是比較熟悉的同學了，但還沒有過放學后一起回家的經歷。我不知道那天，他是不是刻意在等我。

“阿杜，你的文章寫得好棒！”一見面，他就夸我。

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仿佛鳴響在我的心底。我害羞地應一聲：“瞎編的。”

“呵呵，你太謙虛了。瞎編的都如此厲害，那要是真實的還得了？”洪宇晨笑著說。

我能告訴他嗎？這篇文章，我只想寫給他看。那些心底的秘密，全都和他有關。

“文章中的主人公心理描寫很細膩，人物被你寫活了，文筆也很贊！”洪宇晨沒等我開口，又繼續說。

看著他一臉贊賞的表情，我覺得所有付出過的努力都值了。還有什么獎賞比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給你的肯定更欣喜呢？

一路上，我第一次和他說了很多的話。我們聊文學，聊高考，聊人生的夢想，還有許多我不輕易在別人面前說的話。

岔路口分別時，洪宇晨對我說：“阿杜，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很優秀。”

我微笑著感謝他的夸獎，但我沒有告訴他：我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只為與你相遇。

很多話不必要說出口，能夠像現在這樣相處，我已經心滿意足。我知道，人不可以太貪心，太貪心了，將會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