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虎”過百后的反腐動向

許春華

想當初，某些地方和部門的班子出現“一鍋爛”，或者發生大面積的買官賣官現象，往往是挑出幾只爛透的蘋果，而對大多數涉事干部采取“限期說明，爭取解脫”之類的辦法，主要是為了維護干部隊伍的“穩定”，確保經濟社會發展不發生“波折”，不出現工作“波動”以及所謂“人心不穩”。現在，哪怕是在一個省的范圍內，“一坨一坨”的腐敗牽涉上百黨員干部，或者是黨政班子兩個“一把手”都成了“爛樹”，也照查不誤。

十八大以來的兩年多時間內，百余名副省部軍級以上官員在中紀委“打虎”戰役中應聲落馬；日前，中方宣布已向美國提供一份外逃貪官“優先名單”，美方表示積極合作，將逃犯遣返中國。

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打掉百“虎”，也許是當初不少人料想不到的，尤其是那些如今已被擒入籠的“虎”們。由此可以觀察到十八大以來這場反腐敗斗爭之“勢”——“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

即便如此，今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仍嚴肅指出：“從這兩年查處的案件和巡視發現的問題看，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復雜，主要是在實現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上還沒有取得壓倒性勝利，腐敗活動減少了但并沒有絕跡，減少腐敗存量、遏制腐敗增量、重構政治生態的工作艱巨繁重。”因此，仍然“必須堅持零容忍的態度不變、猛藥去疴的決心不減、刮骨療毒的勇氣不泄、嚴厲懲處的尺度不松，發現一起查處一起，發現多少查處多少”。

事實正是如此。今年全國“兩會”剛剛結束，中紀委新一輪“打虎”行動便開始了。

這兩年多來的“打虎”“拍蠅”之所以勢如破竹、疾如暴雨，就因為改變了“舊思維”“舊套路”“舊做法”，即徹底擯棄“刑不上大夫”的“舊思維”，而是“反腐上常委”；徹底破除所謂“維穩”——為了維護干部隊伍的穩定，而“懲處幾個，解脫一批”的“舊套路”，真正做到“不定指標、上不封頂”“沒有限額、不設指標”；改變“舊做法”，徹底打碎退休便意味著“平安著陸”的美夢，而是“宜將剩勇追窮寇”。

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堅持有案必查、有腐必懲，任何人觸犯了黨紀國法都要依紀依法嚴肅查處，決不姑息。黨內決不允許有腐敗分子的藏身之地”。

拿下曾“貴”為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正國級退休官員周永康，可說是一個“標志性事件”。他已屬“巨虎”，然而，只要觸犯黨紀國法，哪怕已經退休，照樣依紀依法給予懲處。這標志著沒有人擁有“免罪丹書鐵券”，如今已無“鐵帽子王”。

最新的消息是，周永康涉嫌受賄、濫用職權、故意泄露國家秘密一案，已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偵查終結，經依法指定管轄，移送天津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審查起訴。4月3日，天津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向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同樣，曾經位高權重也屬“巨虎”的徐才厚、令計劃等被查，一次次說明任何一名黨員干部都沒有觸犯黨紀國法而免受紀律法律懲處、制裁的特權。

“懲處幾個，解脫一批”這種以往“約定俗成”的套路，十八大以來已被徹底破除。“想當初”，某些地方和部門的班子出現“一鍋爛”，或者發生大面積的買官賣官現象，往往是挑出幾只爛透的蘋果，而對大多數涉事干部采取“限期說明，爭取解脫”之類的辦法，主要是為了維護干部隊伍的“穩定”，確保經濟社會發展不發生“波折”，不出現工作“波動”以及所謂“人心不穩”。現在，哪怕是在一個省的范圍內，“一坨一坨”的腐敗牽涉上百黨員干部，或者是黨政班子兩個“一把手”都成了“爛樹”，也照查不誤。山西省有7名副省級以上官員腐敗成“虎”，湖南省衡陽賄選牽涉數百人，也是“一網打盡”；南京楊衛澤、季建業黨政兩套班子的“一把手”全部被拿下。

2月16日、3月20日，先后擔任浙江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和省政協副主席已退休兩年的斯鑫良，福建省副省長徐鋼，分別被查。這兩“虎”被擒，引起的關注非同尋常。這就是反腐敗沒有“看人看地方下‘菜碟”，“對領導同志工作過的地方”，并未“投鼠忌器”，照樣“全部掃描”，有案必查、有腐必懲。

斯鑫良那樣退休“硬著陸”，如今確已成尋常事。像郭永祥、倪發科、陳柏槐、陽寶華等“老虎”都是在退休后“落馬”，江蘇省委原常委、秘書長趙少麟更是退休8年仍不能“平安著陸”。

十八大以來，軍隊“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反腐敗也是歷史罕見。

軍隊這一場“打虎”“拍蠅”之仗，可說是和平年代的一場“硬仗”。拿下擔任過軍委副主席這樣的“巨虎”，在我軍歷史上尚屬首次。而且，這場反腐敗之仗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公開透明。

1月15日，公布16只“軍虎”名單；3月2日，再次公布14只“軍虎”名單。30人中，涉及海、陸、空和二炮各軍種，總部機關的總后勤部、總參謀部，七大軍區中的成都軍區、西藏軍區、濟南軍區、蘭州軍區、沈陽軍區和廣州軍區，4所軍事院校和1所軍事科學院，以及5個省軍區；“軍虎”中，醒目的還包括浙江省軍區原副政委郭正鋼。

如此力度和速度，兌現了習近平對軍隊反腐敗的指示，即“黨內不能有腐敗分子的藏身之地，軍隊是拿槍桿子的，更不能有腐敗分子的藏身之地”，“背景再硬都沒用，誰犯事就拿掉誰”，體現反腐“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

同時，不再把軍隊反腐敗視為“高度敏感”捂著掖著，而是自揭家丑，主動公布查處信息，“張榜”公布“老虎”的“尊姓大名”。這既反映了反腐敗的堅定決心，又彰顯了中央和中央軍委的高度自信。

可以預期，今后將不會再受傳統思維的影響，以軍隊的特殊性而“手下留情”或“關起門來處理”，如此聲勢的反腐敗和這樣的反腐敗形式，將成為“新常態”。

3月26日，軍方表示，徐才厚病亡后，其涉嫌受賄犯罪所得仍將依法處理，對徐案的其他涉案人員仍會繼續依法調查，堅持一查到底、決不姑息。這就是強烈信號。

同樣，軍隊反腐敗也是懲與治并舉。去年開展了前所未有的清房工作，今年3月17日又部署經濟適用住房的專項清理整治；此外，2月10日發布全軍財務工作大清查方案，2月25日出臺加強干部選拔任用工作監督管理五項制度規定，2月26日印發新形勢下深入推進依法治軍從嚴治軍決定。一項接一項的舉措緊鑼密鼓，就是要把軍隊打造成“無腐之師”。

追逃追贓也是十八大以來一項重大的反腐敗戰略，或者說是反腐敗整盤棋局的重要布局。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不能讓外國成為一些腐敗分子的‘避罪天堂。腐敗分子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們追回來繩之以法，5年、10年、20年都要追，要切斷腐敗分子的后路。”

腐敗分子的“后路”必須“切斷”。今年，中央紀委依然將“狠抓追逃追贓工作”作為七項任務之一進行明確部署。

近日，最高檢官員稱，中美將加強在司法領域特別是在緝拿外逃貪官并追回其贓款方面的合作。美方回應積極。3月25日，美方表示，司法部正在牽頭與中方進行追逃追贓合作，國務院也與中方進行信息溝通等方面的合作，并稱即使中美之間沒有簽署引渡條約，也不影響美方將逃犯遣返中國。

這可以說是水到渠成。近兩年，我國已為“雙追”開展了許多卓有成效的工作。

中國國家元首在多個外交和國際場合與外國首腦會談時，鄭重提出雙方在執法交流、追逃追贓等方面加強合作。最新一例是，3月26日，中國與印尼發表聯合聲明，雙方同意進一步加強在反貪、追逃追贓、出入境管理等領域的務實合作，承諾在情報信息交流、案件協查、緝捕和遣返犯罪嫌疑人等方面相互支持。

現今，我國的追逃追贓之網越織越密。在內部，國家專門成立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8家職能機關和部門參加，由中央紀委組織協調。這一機制一經建立便高速運轉。

成果也已初顯，去年以來共追逃500多人，追贓30多億元，當然，這期間追回、勸返的多數是經濟犯罪嫌疑人。

去年12月22日，外逃美國兩年八個月的遼寧省鳳城市委原書記王國強回國，向我紀檢監察機關投案自首。這是個重要節點，它透露出來的信息是，“雙追”將轉向重點緝捕外逃職務犯罪嫌疑人和腐敗案件重要涉案人。4月開始啟動的“天網”行動，便明確將集中時間、集中力量“抓捕一批腐敗分子，清理一批違規證照，打擊一批地下錢莊，追繳一批涉案資產，勸返一批外逃人員”。

“天網”撒下，外逃腐敗分子的“好日子”已經到頭。3月28日，潛逃老撾的兩名貪官龐順喜、安慧民被成功押解回國，這是“天網”行動的首個戰果。

實際上，追逃追贓也是“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的具體體現，只是這個“戰場”在國（境）外。

“堅持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巡視扮演了重要角色。作為“黨內監督的戰略性制度安排”，巡視成為一把嚴厲管用的監督“利劍”。

2月底，中央巡視組今年第一輪專項巡視進駐中國石油、寶鋼集團等20家央企，正式展開巡視。至此，十八大以來中央巡視組已開展6輪巡視，實現了對省區市的全覆蓋和部分中央單位、央企的巡視。軍隊的巡視也將實現全覆蓋。2月到4月，中央軍委巡視組對武警部隊、海軍、空軍的黨委班子及其成員進行巡視。

今年，專項巡視將實現對中央國有企業和金融單位的全覆蓋。3月起，中央巡視組今年的首輪巡視工作啟動，將對26家央企開展專項巡視。3月1日，第二巡視組進駐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開展專項巡視，沒過多久就有重磅消息傳出：3月16日，中央紀委宣布，該公司總經理廖永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除中央巡視繼續“亮劍”，下一步將著重層層傳導壓力，讓地方和部門的巡視利劍“出鞘”，從而“做到橫向全覆蓋、縱向全鏈接、全國一盤棋，上下聯動遏制腐敗現象蔓延勢頭”。

一個值得注意的動向是，3月25日至27日，中央紀委新設7家派駐紀檢組組長，分別赴中央辦公廳、中央組織部、中央宣傳部、中央統戰部、全國人大機關、國務院辦公廳、全國政協機關任職報到。紀檢組組長作為駐在部門班子成員，不分管其他業務，專門履行監督職責。

根據中央紀委副書記陳文清的介紹，駐在部門相關機構承擔本部門教育、制度、監督等黨風廉政建設日常工作，機關紀委主要負責查處本部門處級及以下干部違犯黨紀的案件。派駐紀檢組負責調查駐在部門內設機構、直屬單位、省級垂管單位領導班子及成員和司局級干部違犯黨紀的案件，必要時可以直接調查處級及以下干部違犯黨紀的案件。

可以預計，新一輪中紀委“打虎”風暴照樣猛烈。

（轉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