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軺
選自《過去與現在》第3部分第11章
勞動蘊藏著永不止息的尊貴與神圣。只要不深陷在愚昧無知的黑暗里,只要不忘記上帝的呼召,一個勤懇實干的人總是有希望的;只有慵懶閑散才使人落入永久的絕望。勞動絕不是拜金主義,絕不是卑微低賤的,而是與自然的交流;想要認真做好工作的期望本事就使人漸漸接近真理,接近自然的約定和規則,而這些就是真理。現今世界最新的福音是:認識你的工作,去完成它。“認識自己”:你那可憐的“自己”折磨你已經夠久了;我相信,你永遠無法“認識”自己!不要再把認識自己看成是你的任務,因為你是一個不可知的個體。去認識你能做什么,然后著手去做,像海格力斯一樣去建功立業吧!這才是你更好的計劃。
經上記著:“勞動存在著無窮的意義”;人在勞動中完善自我。污穢的灌木叢被清除,良田才會出現,莊嚴的城市得以誕生;人類第一次不再是無用的灌木叢,不再是腐爛毒害的荒漠。想想即使在最卑賤的勞動中,人一旦干起活來,整個靈魂就會奏起何等和諧的樂章!猜忌、欲望、憂傷、懊悔、憤怒、絕望,所以這些猶如地獄的惡犬包圍著貧苦日工的靈魂,也包圍著每個人,但是一旦他拿出巨大的勇氣投入到眼前的工作,所以這些惡犬都會悻悻然遠遠退縮到它們的洞穴之中。這時人才成為真正的人。從他身上熠熠生輝的福光,豈不是煉凈得火,燒盡所有的毒物,把所有的烏煙瘴氣化為亮眼的圣潔火焰!
總的來看,命運沒有開出他路來教養我們。原本無形的混沌,一旦旋轉起來就越轉越圓,并且僅憑引力便形成了地層和圓形的軌道,這樣它結束了無序的狀態,而成為一個堅實的圓形世界。倘若地球停止轉動,那會發生什么事情呢?在這個可憐的古老的地球上,只要她轉動起來,所有的不均衡和不規則都會散去,所有的不規則都不斷變為規則。你見過陶匠的旋盤嗎?—那世界上最莊嚴的物體之一,更先知以西結一樣古老,甚至更古老。粗劣的泥塊,僅僅在發快的旋轉中變成了美麗的圓碟。想象一下最殷勤的陶匠沒有旋盤,不得不靠揉捏和烘烤來制作圓碟,確切的說,制作出毫無現狀可言的拙劣的東西!就是這樣一位陶匠若是命運之神,但身邊的人卻是安逸地躺臥休息,不工作,不旋轉!對于一位慵懶的無所事事的人,即便最仁慈的命運之神,也與那個沒有旋盤陶匠一樣,只能烘烤和拿捏出一件次品;任由命運之神在他身上涂染各種昂貴的顏料、鍍上彩釉,他也只不過是一件次品。不是圓碟;不是,只是一件凹凸不平、扭曲變形、歪斜走樣的次品—上了一層彩釉的鄙陋之物。讓慵懶的人自個好好想想吧。
找到工作的人是有福德;他不用尋求其他的福祉。他有了一份工作,也就有了一個人生目標;既已找到了它,就投入一生。猶如高尚的力量從生存的腐爛泥沼中開掘出一道可以自由流淌的河渠,猶如這條不斷加深的河流,執著地奔流向前;—逐漸沖去遙遠的青草根部的腐臭死水;不是變為有毒的沼澤,而是形成一片郁郁蔥蔥的平原和清澈的小溪。無論溪流的價值或大或小,這都是草原的福祉。勞動就是生命:在勞動者內心一種神賜的力量油然而生,這股力量實在創世之初全能的上帝吹入人體內的天國的秉性,是生命的本質。一旦他合宜地開始勞動,這股力量就會讓他的內心認識到種種高尚,—各種知識,包括“自我的知識”。知識!即勞動中產生果效的知識,持守這種知識,因為自然本身認可這種知識,稱許這種知識。嚴格地說,除了勞動中獲得的知識外,你沒有其他的知識:其他的一切不過是知識的某種假設,是學術結構里辯論的東西,是漂浮在云霧中的東西,是無窮盡的邏輯漩渦,等到我們最后一一嘗試,才能加以確定。“無論何種懷疑,都只能靠行動消除。”
再者,你是否珍重過忍耐、勇氣、執著和坦誠?你曾否欣然承認自己犯錯了,進而力爭更上一層樓?在與曖昧不明又冷漠無情的事實力量博斗時,在博斗中指揮你的伙伴時,單單就處于這種情況時,你會不斷地學到這種種美德。把一位勇敢的克里斯托弗爵士放到焦黑的一堆堆石頭廢墟上,置于一群愚笨的、不懂建筑的主教、官僚或游手好閑的內爾·格溫式的信仰擁護者中間,看他能否建立起一座圣保羅大教堂,能還是不能!從反叛的泥瓦匠和愛爾蘭搬運灰泥磚瓦工,到游手好閑的內爾·格溫式的信仰擁護者,再到虛張聲勢的官僚和不懂建筑的愚蠢主教,所有這些人和事都是粗俗的、野蠻的、自相矛盾的。所有這些人和事都不是為了克里斯托弗和他的大教堂,而主要為了他們自己!克里斯托弗不得不征服和壓制所有這一切—倘若他能夠的話。所有這一切都與他作對。自然也是如此,她的數學和建筑學不露于外在,只深藏于內心,—自然本事只是部分地支持他。如果他控制不好,自然也會完全與他作對。他需要的資金從哪里來?英國虔誠慷慨的捐助散布在遠方,無法言語,無法對他講話,“我在這兒。” —在它開口講話前,必須有人對它講話。虔誠慷慨的捐助和一切幫助都沉默不語,像諸神一樣看不見;而各種障礙、矛盾則在近處大聲喧鬧!哦,勇敢的克里斯托弗爵士,你卻仍然相信這一切,面對這一切,理解這一切;以無畏的耐心、高尚的努力和洞察力,以男子汗的力量,征服這一切—基本上成功地把最后一塊石頭放到了宏偉的圣保羅教堂的頂端;那就是你數世紀的豐碑,“偉人”的印跡清晰地鐫刻在那里的波特蘭石頭上!
不錯,所有形式的幫助,以及人類或自然的虔誠回應,始終都是所謂沉默不語的;既不會言語也不會顯明,直到有人發現它,直到有人對它說話。每個高尚的勞動起初都是“不可能”被發現或被說出。事實上,對每個高尚的勞動而言,各種可能性散布在廣袤無垠的空間;除非有信心,否則它們既不言語有難以發現。就像基甸一樣,你要在帳篷的門口鋪開羊毛,看看廣闊的蒼穹之下是否會有大量的霧氣籠罩。你的心和生活目的,就會如同基甸的神奇羊毛那樣,在向天國默默的呼求中鋪展開來:仁愛的無限空間將會降下使你飽足又蒙福的露水,而這些在缺乏仁慈的地方、城鎮和鄉村教區是永遠無法企及的。
勞動具有宗教信仰的本性:—勞動具有勇敢的特性;這時所以宗教的目標。人類所有的勞動都像游泳者一樣;荒蕪的海洋威脅要吞噬他;如果他不勇敢面對,海洋就會說到做到。只有明智地不斷藐視它,與它奮勇博斗,才會看到海洋如何忠信地支持他,視他為征服者。歌德說,“在這個世界上,人類從事的一切活動都是如此。”
勇敢的艦長,北歐的海王—哥倫布,我的英雄,海王中最高貴的海王!在荒蕪的深海中,你所處的不是友善的環境;你周圍是沮喪的反叛的人,后方是恥辱與毀滅,前方是穿不透的夜幕。弟兄,這些狂野的、如山的巨浪,從海底(聽說有十英里深)高高彈起,并不完全是為了你的利益!在我看來,它們除了載你漂向前方之外,還有其他的工作:大風從大熊座吹起,橫掃熱帶和赤道地區,跳著巨大的華爾茲,穿過混沌和無限空間的王國,并不在意是否正確地漲滿你這小船的三角帆!你不是處于說話清晰的朋友中間,我的弟兄;你的周圍盡是無邊無際的、不會說話的妖魔,在像這世界一樣廣闊的領域中翻滾著,咆哮著。它們神秘而遙遠,除你之外無人能見,但它們里面藏匿著某種幫助:看你怎樣理解它。你會耐心等待,直到狂暴的西南風過去,在此期間,你用靈巧的防御科學來保護自己。當那可喜的東方有可能出現時,你就當即立斷,勇往直前。水手們的反叛,你將嚴厲鎮壓;軟弱、沮喪,你將樂觀地給予鼓舞:你將忍受一切抱怨、不理性、疲憊,以及別人和自己的軟弱—有多少你要忍受啊。你心中必有一種深深的沉默,深過這只有十英里深的大海:一種深不可測的沉默;只有上帝知道。你必將成為偉人。是的,我的世界戰士,在世界的航海服務之中,你比自己周圍這喧囂的、廣袤無垠的世界更偉大:你啊,在你堅強的靈魂中,如同用博斗者的膀臂,擁抱它,駕馭它;促使它載你前行—向著新美洲,向著上帝決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