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亮

作為剝離了參照的溫度
溫度這個概念,似乎讓人覺得有所企圖:它是一個可感可知的,同時也是有能力在你不甚防備時(隱藏在個體經驗差異的庇蔭下),便可打探你私人狀況的東西;它與溫情距離很近,以有限的度量,刺穿了感性中自以為無限的體量。但陌生的溫度,當然是最難測量的溫度,因為旁人無法知道這陌生僅僅是陌生——還是其中有你所投射的潛在溫度預期。
在徐累的作品中,那些我們所熟悉或不熟悉的、傳統或非傳統的圖示,“合理”的溫度值,都在不合理的圖像中,失去了獨立的“測溫”能力。這些似是而非或“搬弄是非”的圖像,讓人有著強烈的“糾錯”沖動,卻又缺少公共經驗基礎的改正依據。徐累的作品,有一種介乎于時間和空間之內的引導能力,卻將人引至畫面之外的聯想;它們讓你既感到陌生,像是闖進了別人的思維和意識,卻又覺得不夠過癮,窺探欲遞增。而這樣的距離感又產生怎樣的溫度?是敘事人的冷漠還是追問人的熱忱?你依然無法獲得具有穩定參照的估值。因為我們對于任何溫度的感受,全然來自能量守恒的對比。
“我對這個世界總體是懷疑的,現實不可靠,可靠的反而是虛擬的世界。”徐累有這樣的自白。實體的溫度固然是可知的,而虛擬的溫度,只有虛擬人,以及有共鳴的受眾可以察覺。在這樣的預設環境,是開放下的“真空”。可以說,徐累的溫度也是基于虛擬同現實的對比,至于哪個更熱或更冷,就像徐累在畫法上于傳統和當代之間生出的自有溫度,完全不能以線性值計算。或許這也像徐累的繪畫中,用以隱蔽空間的、大量存在的屏風和帳幔,它們阻擋著好奇,也引誘著好奇。
有評論家說,徐累的畫面構成,就像是用于那種攝影道具擺設的呆相,畫中時間因素的支配方式類似電影剪接。依此說法,若將徐累畫中的所有元素比作電影中的角色,你很難說誰是被聚焦的角色:在這里,人、動物、物品乃至觀念,看似各色鮮明,實則均被打磨成了“平庸”角色,屈從并服務于整個畫面的“荒唐穩定”;不同角色固然是有不同溫度的,但當所有角色在個體上不盡相同,卻在大局上作用一致時,我們只能又一次失焦,找不到它們之間賴以參照的恒定對象,或許唯一恒定的,只剩不定本身。如此悖論感,更是暗合了徐累作品一貫的敘事風格。或許,這也是徐累得以撬開“世界的殼”的方法所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