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奇的清朝版“呼格案”

唐寶民

1996年4月9日，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青年呼格吉勒圖被認定為是一起奸殺案的兇手，被法院判處死刑并立即執行；2005年，該案真兇趙志紅落網；2014年12月15日，內蒙古自治區高院再審判決宣告呼格吉勒圖無罪。近日，從史書中讀到一樁發生在清朝的冤案，與“呼格案”極其相似，堪稱清朝版“呼格案”。

清朝嘉慶年間，浙江某縣的一戶鄉下人娶親，新婚之夜，新郎告訴新娘說要去趟廁所，便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新郎”才回來，兩人睡下后，一夜無話。

但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新郎”就叫醒了新娘，說自己一向喜歡早起，并問她家里的金銀首飾共有多少、都放在哪里，新娘一一告訴了他，他囑咐新娘再多睡一會兒，新娘迷迷糊糊地就又睡著了。

天大亮時，新娘起床，在屋子里沒看到新郎，而且，屋里所有的金銀首飾都不見了！新娘覺得奇怪，連忙到別的房間去叫婆家人，婆家人聽說后也感覺奇怪，便里里外外地尋找。結果，在廁所旁邊的柴堆下發現了一具尸體，一看，正是失蹤的新郎！家人隨即報官，官府派人前來偵查。經過現場勘察、尸體檢驗并結合新娘的敘述，推測出案件的大致經過是這樣的：

新郎上廁所時，正好碰到了藏在廁所中、想乘夜深人靜之時行竊的賊，這個賊怕新郎叫喊，就把新郎掐死了，然后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穿上新郎的衣服，進屋當了一夜新郎，第二天早上，又將財物席卷而去。

在那個年代，結成婚姻的男女雙方婚前是不能見面的，只有在結婚的當天晚上、新娘的蓋頭掀起來后，她才能看到新郎長什么樣；加上燈光很暗，所以，新娘當晚并沒有覺察出進來的“新郎”與真正的新郎并不是同一個人；官府的人讓她仔細回憶賊人的長相，她說：“半夜三更，燈光模糊，也沒能細看，只看到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于是，官府便將“六根手指”這一特征作為線索進行調查，在對同村男子進行排查過程中，有一個人進入了官府的視線：這個人叫陳老三，是一個品質惡劣的人，在村里的名聲一向不好；更主要的是，他的右手也長了六根手指頭！顯然，陳老三有重大作案嫌疑，官府立即將他抓了起來，帶回縣衙進行審訊。

可是，陳老三矢口否認自己是兇手，說自己當天晚上沒出門，一直在家中睡覺。陳老三的父母、兄弟也作證說陳老三當天夜里的確沒出家門，但因為他們與陳老三是親屬關系，所以官府并沒有采信他們的證詞，依然認定陳老三就是殺人兇手。陳老三還是不承認，知縣便命令手下人對他動刑；一開始，陳老三還硬扛著，知縣見陳老三如此頑固，就用吊打、火烤、針刺等種種手段刑訊逼供，陳老三生不如死，只好招供，承認了自己就是兇手。案件偵破后，通過逐級上報，陳老三被判處“斬立決”，不久后被處死了。

一晃六年過去了，因為案件已結、兇手也已經伏法，所以人們便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有一個叫林貴的人，就是發生案件那個村子的村民，案件發生時，他正在村里，所以，對案情及偵破經過非常了解。林貴后來開始做生意，成了商人，這一年，他到福建去進貨，在一家旅館過夜時，認識了與他同房間的一個人，兩人一聊，發現是老鄉（同是一個郡的、分別住在相鄰的兩個村子），于是便買了酒菜一起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同鄉問林貴：“幾年前，你們那里發生過一件新郎被殺的案件，兇手后來抓到了嗎？”林貴說：“早就結案了，兇手已經認罪伏法了。”

誰料那個人聽罷此言，臉上竟然露出異常高興的神情，讓林貴不禁心生疑慮；林貴便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發現那個人的右手竟然有六根手指！林貴立即警惕起來，但表面上不露聲色，依然與他喝酒、閑聊……

夜深人靜之時，那個人醉得人事不省，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趁此機會，林貴悄悄地出來，找到當地官府報了案。雖然此案發生在浙江，而且是早已結了案的一件舊案，但福建當地官員還是很重視，立即派人到飯店將那個“六指人”帶回審查。

為了能讓他痛快地交代罪行，負責審問的官吏頭一句話就問他：“你知道我們為什么抓你嗎？”“六指人”裝傻，說“不清楚”。官吏便又問：“你以為在浙江作了案，逃到福建來就萬事大吉了嗎？”“六指人”一聽，嚇出了一身冷汗，但還是不肯交代。官吏繼續問：“你以為時間過去了五六年了，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嗎？”……

經過如此敲山震虎式的盤問，“六指人”誤以為官府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有些扛不住了，心理防線漸漸崩潰。官吏看他依然不肯交代，就讓手下人對他用刑，幾招過后，“六指人”徹底妥協了，老老實實地交代了罪行——

原來，這個“六指人”才是那件案子的真兇，他是新郎鄰村的人，案發的那天晚上，他流竄到新郎家附近、藏在廁所里準備行竊，沒想到被出來上廁所的新郎碰見了，新郎剛想喊叫，卻被他手疾眼快地掐住了脖子……作案以后，他逃到了福建省，這么多年一直沒敢回家；遇到林貴后，他急于打探消息，結果引起了細心的林貴的懷疑，因此遭到告發。

福建省督撫將此案上報朝廷，朝廷將案子轉歸浙江省處理，最后，官府依法將真正的殺人犯處以極刑。在追究辦案人員的責任時，處理的力度是很大的，最先斷錯案子的那名知縣以命抵罪——被處斬；涉及此案的知府、巡撫等官員也全部受到處分。

陳老三的冤情終于得雪，但已經沒有了實際意義。

這起冤案的教訓十分深刻，因為冤情本可以避免，如果最初審案的知縣能負責一些，在案件審理過程中重證據、輕口供，不搞刑訊逼供；在懷疑陳老三是兇手的基礎上擴大排查范圍，排查一下鄰近村子，真兇很可能就會落網；因為兇手的特征非常明顯——右手長有六根手指；且案發后去向不明……可悲的是，辦案人員并沒有按照這個思路追查下去，而是將無辜的陳老三認定為兇手并正法，結果釀成了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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