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斯梅爾
位于莫斯科南部鄉間的契訶夫故居——梅利霍沃莊園,不僅是世界上最偉大作家之一的圣地,更被視為銘刻著過去一個多世紀歷史的紀念碑。
在俄羅斯這樣一個廣袤而孤傲的國度,能找到一件為公眾珍視、而且十分低調的文化珍寶多少會讓人驚訝。安東·巴甫洛維奇·契訶夫的舊宅——梅利霍沃莊園博物館就是這種地方。從地圖上看,很難將它與附近的契訶夫鎮區分開,不過,一旦游人穿過曾將契訶夫從80公里開外的莫斯科帶到鄉間的鐵路,踏上通往梅利霍沃的小徑,展現在眼前的便是一派田園風光。這座博物館代表了有識之士克服困難,頂住政府干預的不懈努力。
1892年,時年32歲的契訶夫已經聲名遠揚(代表作《變色龍》早在之前的1884年發表)。他在一份報紙的廣告頁面中注意到這座宅邸,遂決定買下它。據博物館館長柴科夫斯卡婭女士介紹,作家與眾多家族成員(父母、妹妹以及三位兄弟)立即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博物館中,貌似無論多不起眼的物品都有收藏:桌上的夾鼻眼鏡、衣柜里的襯衫假領,各種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塞滿了柴科夫斯卡婭的木質櫥柜與金屬保險箱;她辦公的小房間,從前是契訶夫母親的臥室。
契訶夫在梅利霍沃莊園度過了7年時光,直到由于健康原因不得不搬到黑海之濱的雅爾塔(1904年,契訶夫在德國因肺結核離世,年僅44歲)。在此期間,總共42部作品在這位文豪筆下誕生,包括《萬尼亞舅舅》《海鷗》以及短篇小說《六號病房》。
博物館里的一幢小型副屋就叫“海鷗”,它包括3間房,木質結構,原本是招待客人用,后來逐漸成為契訶夫安心寫作的小窩。在這里完成的同名劇本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柴科夫斯卡婭不厭其煩地述說著莊園的過去。契訶夫一家住在這里時,就像俄羅斯人世代喜聞樂見的那樣(其樂融融地在別墅度假),在鄉間娛樂、畫畫、作曲。作家的哥哥亞歷山大醉心于攝影,貼在木屋墻邊的一張張契訶夫家族合照,正是出自亞歷山大之手。
除了寫作與待客,契訶夫還是一位醫生,經常自己備藥,救助哪怕是最貧困的患者。他這樣做的指導原則是弗里德里希·哈斯醫生那句“趕緊做善事”的格言,哈斯是19世紀莫斯科監獄醫院一位廣受尊敬的主治大夫,在世時被稱作“莫斯科圣醫”。
契訶夫的利他主義,加上這座并不奢華的別墅,與當今俄羅斯社會流行的物質主義與拜金主義相差萬里。在這個國家,成千上萬的人仍然窮困潦倒,同時有成千上萬的人揮金如土。或許,作家樂于助人不只是因為他受到的醫學訓練(1884年,契訶夫在莫斯科大學獲得醫學學士學位和行醫執照),還與父親帕維爾的經歷有關,后者出身農奴,16歲才重獲自由。
66歲的柴科夫斯卡婭已在博物館服務42年。她接手這里的時候,梅利霍沃莊園剛剛從上世紀20年代蘇聯集體農莊時期的破敗中恢復過來。“集體農莊過后,到處只剩下灰垢。”她慨嘆道。早在蘇德戰爭爆發前,契訶夫的妹妹瑪麗亞就試圖將“海鷗”副屋建成博物館,然而,實際行動要等到二戰結束,在戰爭中險些致盲的藝術家尤里·亞迪夫搬到這里,與瑪麗亞及契訶夫的侄子攜手。整個20世紀50年代,他們都在忙著重建已荒廢多年的主屋。
盡管契訶夫的許多遺物陳列在千里之外的雅爾塔,今天的訪客仍有機會一睹19世紀晚期的俄羅斯風情。130名工作人員甚至在館內種上了與當年一樣的水果、蔬菜——茄子、萵苣、西瓜……菜園沿用了原名“法國南部”,這是當年園內眾多角落昵稱中的一個。
如今,博物館依舊活躍于俄羅斯文化藝術界,在當地建有戲劇學校,每年定期舉辦國際戲劇節;夏季的每個周末,則會推出關于契訶夫的特別活動與表演,每年能吸引10萬游客。與蘇聯時期不一樣,“我們不得不想辦法賺錢。”柴科夫斯卡婭說。這位館長自己卻保留著典型的蘇聯時代風格:精通專業領域,富有奉獻精神,渾身散發著自豪。
她一邊踱步,一邊將往事娓娓道來。路邊有一排板條箱,員工們正把剛從附近果園中采集的“契訶夫蘋果”放進箱子中,供游客免費拿取并品嘗,這些蘋果曾是蘇聯集體農莊時期重要的收入來源。果樹林中曾生長著一株深受眾人喜愛的老蘋果樹,可惜在1982年倒掉了。“當時我們都哭了,”柴科夫斯卡婭沉浸在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