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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交通事故后,依法應當保護現場并立即報警,否則會遭到保險公司的拒賠。那么,采取了什么樣的措施才算保護了現場?立即報警之“立即”應為多長時間?司機在什么情況下離開現場才算“合理離開”?江蘇省南京市發生的一起因司機“不合理離開”引發的保險拒賠案,南京市的兩級法院對此給出了不同的答案,而該案的最終判決已成為類似案件的“風向標”。
凌晨發生事故 車輛受損嚴重
徐瑩與林宇是江蘇省南京市的一對年輕夫婦。徐瑩名下有一輛轎車,在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南京市分公司(以下簡稱南京公司)購買了交強險、機動車損失保險、第三者責任保險等險種。車輛損失險,保險金額為49萬元,保險期限為2011年5月31日16時至2012年5月31日16時。
車輛損失保險條款第六條第(六)款約定:下列情況下,不論任何原因造成被保險機動車損失,保險人均不負責賠償: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或其允許的駕駛人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駕駛被保險機動車或者遺棄被保險機動車逃離事故現場,或故意破壞、偽造現場、毀滅證據”;第十三條約定:保險人接到報案后48小時內未進行查勘且未給予受理意見造成財產損失無法確定的,以被保險人提供的財產損毀照片、損失清單、事故證明和修理發票作為賠付理算依據;第十八條約定:發生保險事故時,被保險人應當及時采取合理的、必要的施救和保護措施,防止或者減少損失,并在保險事故發生后48小時內通知保險人。故意或者因重大過失未及時通知,致使保險事故的性質、原因、損失程度等難以確定的,保險人對無法確定的部分,不承擔賠償責任,但保險人通過其他途徑已經及時知道或者應當及時知道保險事故發生的除外。徐瑩確認南京公司已對上述保險合同中的免責條款履行了明確說明義務。
2012年5月20日0時20分左右,林宇駕駛車輛沿南京市揚子江大道由南向北行駛至綠博園附近,撞到不明物體,致車輛失控向左側翻,造成車輛及林宇受傷的交通事故。事發后,林宇因受驚過度且身體受傷,致電自己的父母陪同去醫院,同時通知朋友霍坤到現場處理。霍坤在林宇離開后拍攝了事故現場,并打電話給認識的修理廠將車子拖走。
12小時后的當日中午,林宇報警,交警部門出具了事故告知書,載明林宇系在2012年5月20日12時48分報警,因該起事故為事后報案無事故現場,無法確認事故原因。當日下午1時許,林宇通知南京公司發生了保險事故,事故原因是碰撞。2012年5月24日,南京公司對車輛進行定損,并確認車輛損失金額為34.4萬元,徐瑩為此支付維修費34.4萬元。
申請理賠遭拒
車輛修復后,徐瑩持修理發票來到南京公司申請理賠。誰知,南京公司雖然定損確認車輛損失金額為34.4萬元,但認為因2012年5月20日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未及時通知保險人,沒有及時報案,致使事故的性質、原因、損失難以確定,因而拒賠。經多次交涉無果后,徐瑩來到南京市玄武區人民法院,一紙民事訴狀將南京公司推上了被告席。
徐瑩訴稱:本人為車輛在南京公司處投保了交強險、車輛損失險、第三者責任險等險種。2012年5月20日,本人丈夫林宇駕駛被保險車輛在南京市揚子江大道上由南向北行駛至綠博園附近時,由于天黑無路燈視線不清,被保險車輛碰上石頭致翻車。林宇被困車內,蹬破玻璃爬出車外。因事發突然,林宇受驚過度且身體受傷,故致電聯系父母陪同去醫院,同時通知朋友霍坤到現場處理。被保險車輛被拖至修理廠后,林宇通知交警及保險公司。由于該修理廠無法維修被保險車輛,被保險車輛被拖至4S店維修。南京公司出具車損確認書,確認車輛損失金額為34.4萬元。因本人索賠遭拒,故訴請判令南京公司賠償保險金34.4萬元。
為了證明自己的主張,徐瑩向法庭提交了事故現場的三張照片,及江蘇省人民醫院收據一份,時間為2012年5月20日,金額為20元,收費項目為“中清創”。南京公司辯稱: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應當及時向保險公司說明事故發生的性質、原因,本案從現有的證據來看無法確認事故發生的原因及性質,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均是徐瑩自行造成,故南京公司根據保險合同第十八條的約定拒絕賠償。
離開真相成迷 二審判決迥異
玄武法院經審理后認為:保險合同約定,保險人接到報案后48小時內未進行查勘且未給予受理意見造成財產損失無法確定的,以被保險人提供的財產損毀照片、損失清單、事故證明和修理發票作為賠付依據。南京公司在2012年5月20日13時06分接到報案后,直至2012年5月24日才對被保險車輛進行定損,違反合同約定,應根據合同約定向徐瑩賠償保險金34.4萬元。被保險人徐瑩已在事故發生后48小時內通知了保險人,為合理期間內通知保險人,南京公司不應以此拒賠。
玄武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第十四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二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南京公司向徐瑩賠償保險金34.4萬元。一審判決后,南京公司不服,向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訴。南京中院于2014年1月24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法庭上,南京公司訴稱:事故發生后,駕駛員林宇未及時報案且有明顯故意毀壞、毀滅證據,且有逃離現場的情形,致使事故原因、性質無法確定,本公司依約可不承擔賠償責任。
徐瑩答辯稱:事故發生后,駕駛員林宇委托朋友對現場進行了處理,避免損失進一步擴大,并于12小時內分別向交通管理局及保險公司報案,已盡到通知義務,不存在故意和惡意逃避或者毀滅證據的情形。
在二審審理過程中,南京中院依法調取了醫院檢查申請單一份,上面載明:姓名為林宇,臨床印象為左上肢外傷,申請項目為中清創。南京中院經審理后認為:首先林宇駕駛車輛發生事故后,身體受輕微傷,車輛傾覆不能移動,上述情形屬于需要“保護現場并立即報警”的情況。
“立即”應當是一個較短的時間段。但林宇所述事故發生時間與其報警時間相隔12小時之久,該行為明顯不屬于“立即報警”。事故發生后,林宇先后與其父母、朋友電話聯絡,表明其不存在無法報警的客觀情況。此外,事故造成嚴重車損且發生于凌晨,案發地點亦非交通繁忙地段,不屬于需將事故車輛即行撤離現場的情形。林宇委托的代理人霍坤在未報警的情況下擅自將被保險車輛拖離事故現場,亦屬于未依法采取措施,其行為后果應由委托人林宇承擔。綜上,林宇具備當即報警條件而未立即報警,應認定其未依法采取措施。
其次,發生事故后駕駛員的重要任務之一是保護現場,只有特殊情況下才允許撤離現場。如事故中出現人員傷亡需要及時醫療救治等,離開現場則具有了合理性和必要性。但駕駛員作為現場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是否飲酒、是否具有駕駛資格、是否存在禁駕事由等因素,均是確定其是否承擔駕駛事故責任及保險公司確定是否賠償損失的依據。
若允許駕駛員在無合理理由的情況下擅自離開現場,在目前道路交通事故頻發的現狀下易誘發道德風險,亦違反保險法中最大誠信原則。因此,輕微傷或者身體不適不能作為駕駛員離開現場的理由。根據本院調取的檢查申請單及徐瑩提交的20元“中清創”收據,且林宇系在現場等待父母及朋友到達后才離開,表明林宇僅受輕微傷,其離開事故現場沒有合理性和必要性。
此外,作為商業性質的車輛損失保險,在出現駕駛員發生事故后棄車離開現場的情況時,保障保險人援引上述免責條款行使賠付抗辯權,不僅有利于當事人慎重締約、履約,更有利于鼓勵駕駛員在發生事故后履行法定義務和踐行違法行為自負的理念。
綜上,涉案被保險車輛雖在保險期限內發生事故,但事故發生后,被保險人允許的駕駛員在未依法采取措施的情況下擅自離開現場,屬于保險合同第六條第(六)款約定的免責情形,南京公司據此要求免除賠償責任,應予支持。
2014年12月20日,南京中院依照法律的有關規定,作出終審判決,判決撤銷玄武法院的一審判決,并判決駁回徐瑩的訴訟請求。隨著二審法槌的落下,圍繞因司機“不合理離開”引發的保險賠償之爭也畫上了句號。此案車險投保人最終敗訴的原因,是在車禍發生后“不合理”離開了現場。該案的判決對采取了什么樣的措施才算保護了現場、立即報警之“立即”應為多長時間,及什么是車禍發生后“不合理”離開現場等問題,從司法層面給出了答案。
(文中人名均系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法博士點評
近年來,駕駛員發生事故后離開現場再報案引起的索賠糾紛呈增多趨勢,這類案件有合理的,但也有大量疑似酒駕、毒駕或無證駕駛的,若支持駕駛員無合理理由擅自離開現場,在目前道路交通事故頻發的現狀下極易誘發道德風險,也違反保險法中最大誠信原則。該案的判決,對作為商業性質的車輛損失保險,在出現駕駛員發生事故后棄車離開現場的情況時,保障了保險人援引上述免責條款行使賠付的抗辯權,這不僅有利于當事人慎重締約、履約,更有利于鼓勵駕駛員在發生事故后履行法定義務和踐行違法行為自負的理念,而且在目前道路交通事故頻發的現狀下,對防范道德風險,維護保險法中最大誠信原則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這樣的判決有法可依,而且充分體現了判決的道德導向。據南京中院介紹,該案二審判決生效后,南京市各級法院受理的類似案件中,有多起撤訴,其中玄武區法院就有兩起撤訴案件,而在該院一起類似案件的判決中,參照了本案的判決,駁回了車主的索賠訴求,當事人也未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