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滿花開的小攤

房寬杰

我常去一家小攤吃酸辣粉，有時，是去逛街時，有時，是專程而去。

小攤擺在熱鬧的步行街上，這條街從南到北，兩側是裝飾精美的店面，中間是用帳篷搭起來的各色小攤。小攤極小，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幾個藍色凳子，再加一個操作車，便是小攤全部的家當。

攤主是一對40歲左右的夫妻，男人不愛說話，只低頭忙著煮粉，女人則在煮好的粉里加上花生、豇豆，香菜……不多時，香味四溢的酸辣粉就端了上來。

我腸胃不好，極少在外面吃東西。唯獨這家的酸辣粉，因為干凈衛生，倒也滿足了我挑剔的腸胃。不記得第一次來小攤是何時，只記得當時桌上擺了一盆綠盈盈的文竹。微風吹過，竹葉輕搖，小攤外嘈雜喧鬧，小攤內對竹而坐，倒也別有一份清靜。

女人極愛干凈，桌子總是擦得一塵不染。她的干凈，總讓人不由自主地跟著干凈起來，常來的顧客走時，都會順手幫她收拾一下桌面。她總是熱情地回應：“謝謝，我來吧。”女人的容貌普通，穿著打扮也極為普通，可舉手投足間，總讓我無端想起優雅二字。

去得次數多了，發現小攤桌上的擺設也隨了四季，各有不同。春天，是一盆盛開的風信子；夏天，是一盆清香的茉莉；秋天，則是花瓣層疊的雛菊；冬天，桌上是一盆綠色的石蓮花。我在小攤第一次看到石蓮花，驚訝于它的樣子，明明只是一些綠色的葉子，卻像極了一朵花開的模樣。小攤，簡單卻不簡陋。

小攤的生意非常好，因為食材新鮮干凈，價格實惠，來吃酸辣粉的人很多。顧客越來越多，女人常常忙得腳不沾地。兩張小桌慢慢換成了大桌，桌上的擺設越加豐富，各色盆裁，可愛的小掛件。逛街累了，坐在小攤中，看一株植物，吃一碗香濃的酸辣粉，心里總有幾分說不出的熨帖。

小攤對面也是一家酸辣粉店，裝潢考究，卻是顧客寥落。柜臺后的人常常望向這邊，想來，店主的眼神中一定滿是嫉妒與不解。

那次，我去小攤，難得人少。小攤一角另放了桌椅，女人正喝一杯茶，桌上的藍色音箱里傳出一曲輕音樂，舒緩輕柔的樂聲像一道屏障阻隔了四周川流不息的嘈雜，繚繞出一片恬淡和清寧。桌上是一盆盛開的百合花，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我開玩笑似地說：“每次來這兒，花都不一樣，你這是要開花店呢。”女人微微一笑，說：“我喜歡養花，累了煩了時，看看花，心情就會好起來。”

慢慢知道，夫妻倆原本有著不錯的工作，日子安穩平靜。前兩年企業改制，夫妻倆失了業，找工作四處碰壁，最后擺起小攤。剛開始擺攤不適應，風吹日曬，早出晚歸，生意也不好，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每晚回家，夫妻倆愁眉相對。女人說，那時候日子過得真苦。

那天他們收攤回家時，淋了一場雨，十分狼狽。她心情沮喪地去陽臺晾衣服，發現角落里的長春花悄悄開了，粉色的花瓣似一張笑臉迎著她的目光。在老家，長春花叫“天天開”，一朵花謝了，明天又會開出新的一朵，無論風吹雨淋，每一天都漾滿了花開。循著花香，盈白若玉的梔子花也開了，就連仙人掌也在不知不覺中，撐開了一朵金黃的花。她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照料這些花了，可花們卻兀自長著，兀自開著。她看著看著，原本灰暗的心，忽然間明亮起來。女人說，不管日子多苦，花，依舊在開著。

我停在這一句話上，心里有一些觸動。在奔波忙碌的生活中，在疲憊喧囂的晨昏里，我們都曾是那個忽略了花開的人。漾滿花開的小攤，讓人懂得，再困苦的日子也不會拒絕一朵花的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