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中的被漠視者

王匯涓

“每一個人都渴望得到別人的賞識，與賞識對立的是漠視與詆毀。”[1]漠視，在字典上的解釋是：冷淡地對待，不關心，輕視，藐視。迎春正是這樣一個家庭中的被漠視者。

一、長輩之愛的缺失

迎春被漠視的根源在于她的父親賈赦，賈府的最高統治者是賈母老太太，家中所有的人的地位都取決于老太太這個權力金字塔的塔尖，老太太偏疼的是二兒子賈政一支，對大兒子賈赦一家關注度顯然不夠。七十五回賈赦講了一個偏心的故事，老太太的反應非常敏感，當場對號入座，而且后來還耿耿于懷，抓住不放，感慨不已，除了這笑話認真打中了老太太的心病之外，別無解釋。邢夫人和賈赦聯手爭取老太太的心腹鴛鴦，就是爭取對老太太的寵愛的重新分配，但這次爭寵以慘敗告終，老太太看出了他們的真正動機，痛斥：“我通共剩了這么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46回）（（本文所引《紅樓夢》原文皆出自庚辰本，下不一一注明。）作為他們的女兒，迎春在老太太面前更是沒有地位，再加上迎春本身并不出色，自然在老太太眼中若有似無。元春已經入宮，成為賈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助力，自不必說。家中嫡親的姊妹三個，探春在南安太妃來時，成為家里拿得出手的姐妹的代表，惜春也曾經因為繪畫成為老太太對著劉姥姥炫耀的對象，獨迎春，從未出彩。

二、平輩眼中的可有可無

迎春在平輩里面也是個被漠視的人，舉三人為例。

鳳姐是迎春的親嫂子，可迎春從來沒在她那里得到半分偏愛，邢夫人的一句話概括得非常到位：“兩口子遮天蓋日，百事周到，竟通共這一個妹子，全不在意。”（73回）鳳姐只有一次特別想到了迎春，那是邢夫人的侄女岫煙前來投奔姑媽，留住在大觀園，鳳姐“籌算得園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設一處，莫若送到迎春一處去，倘日后邢岫煙有些不遂意的事，縱然邢夫人知道了，與自己無干。”（49回）這親嫂子唯一一次的特別想起，竟只是準備把迎春當作未來可能出錯時逃避責任的一塊擋箭牌。岫煙在迎春處的居住，雖然岫煙已經百般小心，還是落得那些奴仆的埋怨，七十三回迎春的奶嫂王住兒家的為了威逼迎春給自己犯了過錯的婆婆求情，竟直接把惡言惡語說到了迎春的臉前。湘云在寶釵處得知岫煙的難處之后，還對迎春動了氣：“等我問著二姐姐去！”（57回）迎春在不知情的狀態下，里外不是人。這，就是鳳姐唯一一次關照！

寶玉是魯迅先生稱之為“愛博而心勞”[2]的人，的確，我們看到寶玉對寶釵黛玉的體貼，對湘云探春的友愛，對襲人晴雯的關心，甚至，連那一面之緣的二丫頭（15回）襲人的穿紅色的兩姨妹子（19回），劉姥姥胡謅的茗玉小姐（39回）、賈珍小書房的圖上的美人（19回）都能引起他的關心，可是，他對迎春，可是粗疏的緊：當寶琴岫煙等都進賈府時，寶玉等不及的要馬上起詩社，探春提醒他迎春尚在生病，寶玉脫口而出的話冷漠無比：“二姐姐又不大作詩，沒有他又何妨。”歷來，《紅樓夢》的讀者們都認為寶玉是個在女孩子面前最周全不過的人，但是，他的周全里，沒有迎春。

寶釵是個才學淵博的女博士，可當海棠詩社成立的時候，大家熱熱鬧鬧為寶玉選號為黛玉封號為探春斟酌更美的號，到了迎春，寶釵一句話就給打發了：“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37回）多么漫不經心的態度，以寶釵的能力，這種簡單其實就是一種不關心、不上心。

這三人，是迎春一輩里最為八面玲瓏的人物，他們對迎春的不關心，就是迎春在賈府的真實生活狀態：被大家集體漠視。

三、奴仆眼中的“二木頭”

大觀園眾小姐的奴仆里面，似乎迎春的房里事情最多：乳娘聚賭一樁，乳嫂王住兒媳婦和貼身丫鬟繡橘在迎春房里吵架，驚動了探春平兒一樁，司棋蓮花大鬧小廚房一樁，司棋嬸娘企圖篡權小廚房未遂一樁，司棋和潘又安的公案一樁。

不是迎春的仆從比別人多，也不是迎春的仆從特別難纏，黛玉的紫鵑、探春的侍書甚至寶釵的鶯兒其實各個都是有個性的主兒，只不過，黛玉以情結交下屬，探春以威震懾下屬，寶釵以理管教下屬，大家都能相安無事，只有迎春，完全沒有管理奴仆的本領，這才顯得她的奴仆特別多事，到處惹是生非。連外面的男仆興兒都知道“二姑娘的渾名是‘二木頭，戳一針也不知哎喲一聲。”她身邊的奴仆還有不趁機做反的么！

迎春就是這樣一個在大家心目中可有可無的人物，她不曾被人真正重視過，不曾被人真心關注過，她不曾領略寵愛，不曾有過哪怕短暫的出頭露臉，她是一個平凡得近乎無能的小人物。

曹雪芹在創作之初，已經著意要把《紅樓夢》處理成大廈傾崩的整體悲劇，金陵十二釵，個個都是薄命司里的人物，人人逃不過可悲的結局。迎春這樣的無能的小人物更是難逃被毀滅的悲劇。

參考文獻：

[1]林凡瑞.賞識與漠視[J] .跨世紀（時文博覽），2008（19）.

[2]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匯編釋評[M]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268.

（作者單位：河南新鄉學院）

（ 責任編輯 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