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梅
摘 要:在市場經濟沖擊下,21世紀10年間四川作家從本土經驗出發,表現出了對現實的強烈關注,這些作家基本上都是來自農村,從本土經驗出發,他們對于生養了自己的那一片熱土充滿著熱愛,并常常使自己的故鄉以大致相同的面貌反復在自己的作品中呈現出來。
關鍵詞:故鄉;狀貌;水泥
達州作家羅偉章小說中不斷出現故鄉 “老君山”的影子,諸如:“我老家在四川東北部群峰簇擁的大巴山區,我們落腳的這座山叫老君山,村子懸于山腰,海拔千余米。山下有一條浩蕩的大河,河對面又是山”[1];“夾峙著長河的這兩架大山,移步換景,層次分明,而今,全都變成翠綠色的了。這條河一直沒給它名字,其實它有一個名字,它叫清溪河”[2]……在羅偉章的精細勾畫中,老君山被橫看成嶺側成峰,向棲息于其間的人們裸露出寬廣的胸懷。藏族作家阿來小說中展現的是藏民族聚居的村落,其《空山》中的“機村”是在“崎嶇的山脈和縱橫交織的溝壑”間,周圍布滿了“山峰、河谷、土地、森林、牧場和一些交叉往復的道路”[3]。什邡作家鐘正林小說中反復出現的地名是“青牛沱”,這地方是“在真正的大山里,周圍群山環繞,獅子包,八卦嶺,大屋基,九峰山,一山比一高”[4]。
但是,對故鄉地理狀貌的展示原本并非鄉土文學的全部內涵,因為,鄉土文學的精髓正如周作人所說:“并不以籍貫為原則,只是說風土的影響,推重那培養個性的土之力”,應是“從土里滋長出來的個性”[5]。這個“個性”,就是由一個地方的風情與風物所構成的鄉村圖景。
羅偉章筆下對鄉村圖景有著十分精微的“在場”的雕畫,如在羅偉章筆下:大巴上的冬天,山上的田土里到處是殘存的雪垛,“一進入冬季,北風就翻越秦嶺和大巴山,雷陣似地往這面山體里灌……將雪后的土地,吹得又干又硬”,地上厚厚鋪著的松軟金黃的青岡葉;村莊掩蓋在竹林叢中,竹林外,是沉靜的麥田,一條蛇形的小路聯接村里與村外;農家的院子里有黑跡斑斑的門板,有牛圈、糞坑以及臭烘烘的干草霉爛的氣息;土灶上排放著豬食桶、飯碗、筲箕和筷子;臥室的墻角里堆放的土,紅苕、鋤頭、墻上的蓑衣、斗笠甚至犁鏵,等等,所有這些都散發出一種濃郁的鄉土氣息[6]。
與羅偉章一樣,對家鄉風土物候的觀照也是鐘正林反復宣示的主題,小說中,故鄉“青牛沱”的農家院落薄寒而蕭瑟:“房邊上矮的黃柏,杜仲,高的杉樹卻青幽幽的。清掃過的院子灑了些水,連籬邊的石梯都顯示出潔凈”[7]。與羅偉章小說中采取的城市邊緣知識分子的視角不同,鐘正林小說中常常采用的是鄉民的敘事視角和口吻,因而也就更方便地引用本地方言進入敘事,使小說呈現出一種讓人忍俊不住的鄉村原生態風貌。此外,還有阿來“機村”的人們在天長地久里形成的對大自然的神靈毫無理由的敬畏,對原始的宗教不具任何反省之力的虔誠和對凝聚了遠古人類生活與情思的傳統歌謠童真般的迷戀以及賀享雍、李一清小說中由人們的日常生活和思想意識所普遍透露出來的“牛家灣”、“牛啃土”的地方性生活經驗等。
然而,當我們穿越這些文字而領略作家在作品中所傳達出的鄉土情韻的時候,卻不無遺憾地發現了如今的鄉村“鄉味”的日漸飄散,這種狀況在文學中的表征體現為,一方面,鄉村圖景雖然還在以一種日常經驗的方式存在于鄉土文學中,另一方面,作為鄉土文學中最重要的精神因素的大地,卻正在以不同方式和不同程度地退出人們的視野,比如,阿來《空山》里的“機村”在外來的“國家”意識和現代文明的沖擊下早已面目全非;在羅偉章的《我們的路》里,鄭大寶在回鄉之后,雖然還能“在大地莊嚴的靜寂中,聽到了故鄉的天籟”,但他的這種與大地之間短暫的精神對接很快便被春妹的現實苦難所擊退;而鐘正林《可惡的水泥》中的主人公品能,一方面站在家鄉青牛沱的云霧中,看著青翠的山巒被炸開,被采挖,開腸破肚而淚流滿面,但另一方面,卻又“為了幾間水泥瓦房,為了有一個女人而象晴天干灰里的一根蚯蚓一樣苦累掙扎,疲于奔命”;李一清筆下的牛天才雖然十分“熱愛”自己的土地,但卻始終無法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立足……因此,所謂的鄉村與大地,在作家們的文學書寫中,早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作為人們精神皈依的家園。
然而,文學之為文學,并非只能止步于對生活的摹畫和刻寫,也就是說,除了對本土經驗的客觀展示之外,它的價值指向似乎更應該在紀實與虛構中為人們營構一片精神的棲息地,引領人們從現實的遭際中去尋求一種形而上的關于“存在”的思考。因此,作為鄉土小說的物質外殼,作家們雖然無法回避在現代化情境下,鄉村和大地正被人們日漸疏離和遺忘的事實,但文學作為一種精神的導引,人作為勾連著歷史與未來的存在,鄉村在這樣的現代化進程中被逐漸分崩離析的狀態,其實也并非如同有的評論家所說,意味著鄉土文學的消亡,而是可以沿著阿來的《空山》所探索的道路,從本土經驗出發,將其作為現代化歷史背景下的地域文化表征而在作品中予以充分的展示,以喚醒人們的觸覺和感知,引領人們展開關于人與鄉村,人與大地在精神上的關聯與背反關系的思考;或者如同賀享雍的《猴戲》、《土地神》等小說一樣,敏銳地捕捉在市場經濟影響下,在一些新的文化因子悄然生長的同時,鄉村的原始風習所發生的深刻蛻變,以此形成新的地方性經驗。
參考文獻:
[1]羅偉章.我們的成長[J].人民文學,2004(7).
[3]羅偉章.不必驚訝[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7,4(第1版).
[4]阿來.空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5(第1版).
[5]鐘正林.可惡的水泥[J].江南,2008(4).
[6]周作人.地方與文藝[J].周作人自編集。十月文藝出版社,2011,10(第1版).
[7]羅偉章.我們的路[J].長城,2005(3).
[8]鐘正林.可惡的水泥[J].江南,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