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本中宋金戰(zhàn)事詩研究

彭亞萍

摘 要：本文以宋朝詩人呂本中在靖康元年至紹興十一年間創(chuàng)作的宋金戰(zhàn)事詩為例，結合呂本中的家庭背景和政治生涯，透過“靖康之難”這一歷史巨變給宋代士子造成的心理影響，考察出詩人呂本中在身處國家半壁江山失陷與個人主戰(zhàn)主張受阻的現(xiàn)實情況下創(chuàng)作的詩歌，具有“詩史”的特征，這對于南宋初詩風轉變與題材開拓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呂本中;宋金戰(zhàn)事詩;詩史;江西詩派

呂本中，字居仁，生于宋神宗元豐七年（1084），卒于宋高宗紹興十五年（1145）。紹興中曾官至中書舍人，后因反對秦檜和議，被貶出朝。著有《東萊先生詩集》《外集》，此外還有一些理學著作和文學論札，由于他作了《江西宗派圖》，江西詩派才正式得名，勢力也逐漸擴大。由于在政治上始終處于逆境，他對現(xiàn)實始終抱著冷靜的批判態(tài)度，事變中又始終置身于漩渦的中心東京圍城內，因此率先以沉著、憤懣的筆調寫下了大量的直接記述這一事件的詩篇。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東萊詩外集》中的一組《兵亂后自嬉雜詩》，共二十九首。本世紀二十年代，傅增湘重新發(fā)現(xiàn)了《外集》，但是孤本秘籍，未經(jīng)翻印，宋詩選本和有關論著都未能加以利用。這組詩的發(fā)現(xiàn)，應使我們重新估價呂本中靖康事變之后的創(chuàng)作情況以及他在詩壇上的地位。

一、紀實性強，詩、史互證

所謂詩史，指詩人在民族、國家危亡時刻，秉筆直書，“以韻語記時事”，在詩歌中錄下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事件，表現(xiàn)時代的屈辱與苦難。孟棨首先提出“詩史”之概念，其在《本事詩·高逸第三》曰：“杜（甫）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畢陳于詩，推見至隱，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這一記載表明杜詩被稱為“詩史”主要指杜詩所反映的是當下史或當代現(xiàn)實，而不是“史”字一般意義上的前代史陳跡。

建炎元年（1127）二月，呂本中的父親呂好問受命于危難之際，任兵部尚書，是時本中亦隨父在圍墻中，親歷了京城被圍及陷落的整個過程。這一特殊的家庭背景和隨之而來的重大社會責任，致使呂本中當時極為關注時事。故集中在此段事件，其創(chuàng)作主要為紀事，即如實記錄種種驚心動魄的場景，真實、快捷、簡明。

《三朝北盟會編》卷六九可以證明此段：“閏十一月二十五日丙辰，金人登城，

京城失守，金人先縱火焚諸樓櫓及陣州門，東水門，火光亙天，照城中盡赤，時大雪二十余日未止，風勢回旋，飄雪響晝夜，如雷霆聲，上（欽宗）聞城門破，慟哭曰：‘悔不用種師道言，以致于此。軍兵乘時劫掠，橫尸滿道……”。此段史實，與呂詩所記城破之時，縱火焚燒，火光映天，皇上受擾，大雪紛飛，亂兵劫掠等等情景一一吻合，可謂筆筆實錄。

二、聯(lián)章合詠，紀事與感事相穿插

人們對于詩史的認識，歷來有兩個方面。黃宗羲將其概括為：“夫詩之道甚大：

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亂，皆所藏納。”前者重感事，更近乎“詩”;后者重紀事，較切于“史”。換句話說，“紀事”要求善陳時事，注重描繪重大事件和社會整體風貌，“使后之良史，尚庶幾有所考焉”。“感事”則是借助詩人的眼睛來捕捉民族危亡之際的社會心理，以及積淀在詩人主觀感覺中的時代氛圍，相對注重詩人的生活經(jīng)歷和生活感受。就呂詩個案來分析，在不同時段，隨詩人社會角色和親身經(jīng)歷的轉換，紀事與感事各有偏重。

聯(lián)章合詠是詩人們引史入詩、協(xié)調紀事與感事的一種重要方法。呂本中的大型組詩《兵亂后自嬉雜詩二十九首》便很好地實現(xiàn)了二者的結合。組詩是呂本中在圍城中及隨后輾轉漂泊途中陸續(xù)寫成，非一時一地之作。其筆觸延伸到社會各個角落，全方位、立體式覆蓋當時社會現(xiàn)實。敘事、議論、抒情并舉;場景、細節(jié)、心理共存，歷來受到稱譽。組詩深刻、全面地展示了社會動蕩實況的一面，而另一面則是詩人飽蘸濃情、細致入微地摹寫自身的心態(tài)與生活。“看花淚盈眼，寧忍復開樽”，是詩人面對家園被毀的痛楚;“欲逐范仔輩，同盟起義師”，表明了詩人愿意追隨“河北布衣”范仔，投入到抗金義師的戰(zhàn)斗隊伍中去。“后死翻為累，偷生未有期”是詩人對自身境遇的凝練概括，是其生命本身的投射，蘊含著無盡的悲愴。與杜甫“生還今日事，間道暫時人”、“死去憑誰報，歸來只自憐” （《自京竄至鳳翔喜達行在》），同樣蘊意深刻，情思無限。組詩將紀事與感事穿插在一起，風格沉郁老重。曾季貍在《艇齋詩話》中稱“呂東萊圍城中詩皆似老杜”。

三、對南北宋之交的詩壇產(chǎn)生的影響

呂本中創(chuàng)作于“靖康之難”前后的宋金戰(zhàn)事詩堅持反映社會現(xiàn)實，繼承詩歌傳統(tǒng)，在題材上對南宋詩壇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可以說是掀起了一股熱潮。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雖然立足于江西詩派，但他又極力主張變革詩風，提倡“學詩當識活法” （《夏均父集序》），他在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自然也身體力行。“活法”要求詩須有為而作，不能背棄興、觀、群、怨的基本要求。北宋詩壇自“烏臺詩案”后，許多詩人產(chǎn)生了避禍自全的心理，創(chuàng)作上由關注現(xiàn)實轉向表現(xiàn)自我。呂本中早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受到這種心理的影響。但是，隨著國家和民族危機的加深和自己閱歷的豐富，他開始認識到這種思想對詩歌創(chuàng)作的危害性。所以，在《夏均父集序》中，他重提孔子的興觀群怨說，把這作為掌握活法的基本要求。于是，運用于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呂本中便將目光鎖定在靖康之難，創(chuàng)作出了大量的宋金戰(zhàn)事方面的嘉篇力作。呂本中的這批詩歌為其后出現(xiàn)的許多表現(xiàn)愛國精神的戰(zhàn)事詩做出了風格上的示范。它們的出現(xiàn)本身是南宋初詩風轉變的重要標志，同時又是南宋愛國主義詩歌勃興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