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波
摘 要:長期的對外擴張、尤其是布匿戰爭的勝利給羅馬共和國帶來了無數的財富、土地和奴隸,極大地促進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引起了階級關系的變化。羅馬對希臘及東方各地的征服,使得各種文明成果涌入羅馬,大大地促進了羅馬文明的發展進程,但也帶來了負面影響。這些經濟的、政治的和文化的因素以及后來的歷史發展進程使共和制度出現紊亂,使這種紊亂只有在君主制下才得到克服,從而實現了政治體制的轉型。
關鍵詞:布匿戰爭;羅馬共和國;變革
布匿戰爭結束后,羅馬奴隸制經濟迅速發展起來。此前,羅馬經濟是以小農經濟為主,勞動者多為自由民,在向外擴張的進程中,羅馬奴隸制才迅速發展起來。恩格斯指出:“要使奴隸勞動成為整個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生產方式,那就還需要生產、貿易和財富積聚有更大的增長。在古代的自發的土地公有的公社中,奴隸或是根本沒有出現過,或是只起極其從屬的作用,在最初的農民城市羅馬,情形也是如此;而當羅馬變成‘世界城市,意大利的地產日益集中于人數不多的非常富有的所有者階級手里的時候,農民人口才被奴隸人口所排擠。”[1]當羅馬成為“世界帝國”之時,其奴隸制經濟得到充分發展,隨之而來引起的是社會的全面變革。
一
在羅馬長期對外征服戰爭的過程中,大量戰俘和被征服地區的居民被賣為奴隸流入羅馬。“公元前167年,羅馬鎮壓伊庇魯斯的反抗起義,大約有15萬之眾被出賣為奴;公元前146年,被俘的迦太基50000多居民淪為奴隸”[2],雖然這些數字并不全面、確切,但可以說明羅馬征戰俘奴之多。這是羅馬奴隸的主要來源。此外,各行省居民在羅馬官吏、包稅商和高利貸者的勒索下,許多居民淪為債務奴隸,這是羅馬奴隸的又一來源。地中海地區的海盜極其猖獗,他們把拐掠來的人口出賣為奴也是羅馬奴隸來源之一。羅馬所屬各省都有奴隸市場,提洛島成為奴隸買賣中心,有時一天成交奴隸達15萬人,“到公元前一世紀末,意大利有二百萬(甚至三百萬)奴隸,奴隸的數字占所估計的意大利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3]。奴隸成為羅馬社會的主要生產者,他們大量被用于農業、礦山等生產部門從事繁重的勞動;有的在奴隸主家庭中充當仆役、教師、醫生;有的充當娛樂工具——角斗奴。還有奴隸被用于修建公共工程,充當獄卒和行刑吏等。總之,奴隸被廣泛使用于社會生產和生活的各個方面。
“大量的農業奴隸輸入到中部意大利,本身就包含著土地所有權的激烈變革,許多小農莊被富人搶占合并成大農莊”[4],在軍事征服中,新貴、富豪占有大量的公有地,而且他們還用掠奪的錢財兼并小農的土地,收買大量廉價的奴隸來經營農莊。許多地方出現了幾百猶格[5]或幾千猶格土地的大農莊,這些大農莊主要分布在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島和阿非利加行省。大土地所有制形成的前提是土地的集中,羅馬把在對外征服中獲得的大量土地充作國家公有地,出租或賣給富有公民,而羅馬的富有公民——元老顯貴、騎士和行省總督都以地產為重,想方設法擴展私人土地。“富有者占領大部分未分配的土地,時間過久之后,他們的膽子大了,相信他們的土地永遠不會被剝奪了。他們并吞鄰近的地段和他們貧窮鄰居的份地,一部分是在被說明之下購買的,一部分是以暴力霸占的,因此,他們開始耕種廣大的土地,而不是單一的地產。”[6]大土地所有制迅速增長,當時的顯貴家庭往往擁有好幾處地產和莊園,但大土地所有制在意大利各地和行省的發展速度和規模不盡相同。公元前3世紀至公元前2世紀,意大利地產以中型田莊維拉為主;公元前1世紀,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出現大田莊拉蒂芬丁[7],隨后擴及北非、高盧和西班牙等地,由于土地兼并、大量使用奴隸勞動的各種莊園的悄然出現、再加上頻繁的戰亂和沉重的賦稅,羅馬的自耕農紛紛破產,破產的農民除小部分淪為佃農和雇工外,多數被迫流入城市,成為城市中的“無產者”,“富人把窮人成批地驅出他們的耕地構成了羅馬共和國最后一個世紀政治沖突和內戰的基礎”[8],這些“無產者”成為威脅羅馬社會穩定的重要因素。
二
羅馬共和國存在于一定的經濟基礎和階級結構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各種文化理念之上。換言之,以自耕農為主的小農經濟、平民與貴族兩大階級及其政治力量對比是共和制度的基石。由于自耕農小土地所有制經濟被以奴隸勞動為基礎的大地產制所取代,所以建立在新的經濟基礎之上的社會各階級、階層及其相互關系也必然發生相應的變化。
羅馬社會中存在著三個主要階級:貴族、平民與奴隸,其中貴族與平民為自由人,奴隸則為沒有任何政治權利與人身自由的勞動者。奴隸與奴隸主貴族的斗爭、平民與貴族的斗爭、騎士與元老貴族的斗爭,這些錯綜復雜的矛盾和階級沖突,造成了自公元前2世紀中期以來羅馬歷史上一系列驚心動魄的政治斗爭。羅馬帝國經濟的繁榮掩蓋不住深刻的社會矛盾,在自由民內部,騎士先與鄉村平民聯合,后與城市平民結盟,與元老貴族展開了爭奪政治權力的斗爭。小土地所有制的瓦解連帶公民兵制和公民大會制逐步被破壞,在外部使羅馬的強盛態勢日益削弱,在內部則使羅馬一步步陷入城邦危機之中。西西里奴隸起義之后,羅馬公民內部斗爭日益突出,土地問題成為斗爭焦點。土地問題和政治民主化問題在階級關系上表現為城鄉平民、騎士階層與元老貴族之間的矛盾。隨著羅馬奴隸制社會各種矛盾激化,羅馬共和國醞釀著巨大的政治變革。馬略軍事改革使羅馬軍隊性質發生了變化,使羅馬公民變成了完全脫離社會生產的職業軍隊。軍隊從昔日維護城邦共和國的工具,變成了城邦制度的破壞力量,變成了左右政局的主要力量。正如阿庇安所說:“黨派的領袖們帶著巨大的軍隊,依照作戰的習慣,彼此互相進攻,他們把國家變為他們爭奪的對象。”[9]“軍隊成為埋葬共和制度的主要工具,軍隊之隸屬于個人破壞了城邦的體制,給后來的帝國創造了前提。”[10]以軍隊為支柱的蘇拉軍事獨裁給予羅馬共和國第一次致命的打擊,它是奴隸制城邦危機的產物,為愷撒的獨裁統治開辟了先例。
共和體制在擴張之前以及擴張過程中是行之有效的,其主要機構由執政官、元老院和森都利亞大會(即公民大會)組成。隨著社會的變化,元老院的權力擴大,而公民大會的權力日益萎縮,這表明羅馬民主政治的發展遭到挫折。實行元老院領導下的行省總督制本身就是對共和體制的有力否定,行省總督是元老院在行省的代言人,在行政、軍事、司法等方面享有絕對的權力,這就在本質上否棄了民主制度。行省總督便成為羅馬政壇最為活躍的角色,同時也是共和體制的最大威脅,一些心懷叵測、圖謀操縱局勢的人便在行省苦心經營,擁兵自重,伺機而動。羅馬共和晚期的風云人物愷撒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共和國晚期的一系列政治事件說明建立在城邦基礎上的羅馬貴族共和政體已經不能適應羅馬帝國的奴隸制經濟發展的需要了,不能適應羅馬社會階級關系的變化和階級斗爭的新形勢了。由元老把持的共和政府,既不能代表羅馬帝國整個奴隸主階級的共同利益,又不能有效地進行統治;羅馬元老貴族“不再想到國家,念念不忘的只是階級及個人的特權與額外津貼;他們接受禮物或慷慨受賂”[11],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拼命地維護過時的城邦共和制度,竭力反對任何進步性的變革。共和國機構的軟弱無能,政治生活腐敗墮落,“貴族們在街頭公開付錢于平民,要求他們投自己的票,官吏們盜用公款是常事,而他們被檢舉則為罕見之事”[12],這一切加劇了共和后期嚴重的社會和政治混亂。社會秩序動蕩不安,軍閥勢力專橫跋扈,成為時代的特征,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實行軍事獨裁或專制統治,取代共和政體,這已經成為羅馬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公元前27年,屋大維建立了元首政制這一新型政體,取代了過時的共和體制,由此完成了古羅馬的政治體制轉型。
三
羅馬人在掃清前進道路上的敵手后,忘記了秣馬厲兵,終日悠然自得,炫耀財富,從追求武力擴張轉而追求享樂。對希臘化東方的征服致使當地的思想和習俗傳入羅馬,盡管有些傳統的羅馬人煞費苦心地進行抵制,但這些新奇的東西在改變社會和文化生活的某些方面仍發揮了巨大作用。羅馬人親眼看到意大利南部、西西里和希臘的富裕人那種講究、高雅的生活方式。同時,希臘和東方各地被征服后,許多人以奴隸、人質和外交代表的身份出現在羅馬,其中不少是有文化、有技藝的。他們傳播著希臘和東方先進的文明成果,大大促進了羅馬早期文明的發展,但是也給羅馬文明帶來了負面影響。
當大量財富開始源源不斷涌入羅馬時,有關節儉、禁欲和勤勞的古老說教很快地被人們遺忘了。“羅馬人那種無限多的財富就引起了一種空前的奢華和浪費”[13],瘋狂地掠取金錢、富有者故意的揮霍浪費,以及對社會準則的冷漠無視,成為共和國末期的主要特征。與希臘和東方世界的接觸,使鄉土氣濃厚的羅馬人初次發現了可以生活得如此奢侈豪華,暴富的騎士階層顯示出最野蠻無恥的貪欲。布匿戰爭之前羅馬民族是一個嚴厲而純樸的民族,差不多每個自由人都有幾猶格的土地,羅馬人大多數是農夫,早期共和國的優秀男子,都滿意于這種單調的亦兵亦農的生活。但在戰爭結束后,幾乎“所有的家長們都不沾鐮刀和犁,而是躲在城里,寧愿活動于劇場和跑馬場之中,卻不愿去照管谷物和葡萄園”[14]。據李維記載,羅馬的奢侈之風首開于亞細亞戰爭之后,這次戰爭“第一次把青銅床、昂貴的床帷、地毯以及亞麻織物輸入羅馬”[15]。羅馬城里的人們開始摹仿東方社會腐化墮落的生活方式,舊的道德廉恥觀念開始被打破。羅馬貴族們及上層的中等階級,以飛快的速度從以往的簡樸生活,一躍而過上恣意奢華的生活。在老加圖的一生中,就目睹著這種改變直到完成。家庭越變越小,而房屋越變越大,“西塞羅雖然不是元老院議員中最富有的,可是他擁有六幢別墅,每幢別墅都配有全套班子的家仆和花匠”[16]。羅馬社會中的富有者為購買巴比倫地氈,鑲有象牙或金銀的睡椅,所支付的金錢數目很大;有錢人家的桌椅、馬具都會鑲上閃爍發光的寶石與貴重金屬。
隨著財富的增加,舊日的簡單食譜在羅馬人的家里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及各種調味品,對于有社會地位的人或在社交場合,外來食品在餐桌上是絕對不可缺少的。“巨富們一席蠔肉,要費1000個小銀幣,一桶進口鳀魚,價值1600個小銀幣;一瓶魚子醬要付1200小銀幣。”[17]飲酒之風大盛,酒很少沖淡,飲酒時使用大杯,最能顯示富有的方式是使用金杯,“希臘的葡萄酒和本都的魚在羅馬食譜上得到廣泛的使用,同時有希臘豎琴家和舞蹈陪伴的飲宴已成為司空見慣的現象了”[18]。元老院通過許多節約法令,限制宴會及衣服的費用,如公元前181年奧奇亞法規定宴請客人的數量;公元前161年通過的法令規定:每位有身份的公民應在執政官面前發誓,除蔬菜、面包和葡萄酒外,他們每頓飯的花銷不得超過120阿司;不應使用外國酒,不能使用超過100鎊重的銀餐具;但是元老們自己都不理會這些規定,所以沒有人肯遵行。加圖傷心地說道:“市民們皆不聽善良忠告,因為肚子沒耳朵。”[19]
羅馬家庭生活中最激進的改變就是家庭奴隸數量的激增。羅馬富人把落后地區的奴隸送到田莊去干農活;而把從希臘帶來的奴隸留在城里家中作仆人;有文化的奴隸作半職業性工作,如秘書、教師、醫生等。家內奴隸是希臘文化傳入羅馬的重要渠道,有知識的希臘奴隸作為秘書、家庭教師,無形中把較為成熟的希臘文化帶給主人家庭,對第二代人影響較為深刻。正像詩人賀拉西所說:“希臘的戰俘俘虜了勝利的羅馬人。”[20]貪圖個人權力和統治他人的欲望除了與大量財富有關外,還能與什么原因有關?而正是這些貪欲才導致了愷撒和龐培間激烈的沖突,而這一沖突的結果又使國家遭受了嚴重的破壞。[21]
參考文獻:
[1]《反杜林論》,《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0頁。
[2]楊共樂著:《羅馬史綱要》,東方出版社1994年版,第14頁。
[3]霍普金斯著,閆瑞生譯:《征服者與奴隸》,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頁。
[4]霍普金斯著:《征服者與奴隸》,第7頁。
[5]1猶格約等于4畝。
[6]阿庇安著,謝德風譯:《羅馬史·內戰史》第1卷,商務印書館1985年版,第6—7頁。
[7]維拉是指100-240猶格的中型地產;拉蒂芬丁泛指兩種地產:一是大牧場,包括牧畜飼養和育種場,范圍非常大,二是綜合性牧場,即幾個不同類型的農場的聯合。
[8]霍普金斯著:《征服者與奴隸》,第3頁。
[9]阿庇安著:《羅馬史·內戰史》第1卷,第47頁。
[10]張曉朝著:《羅馬帝國文化轉型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61頁。
[11]威爾·杜蘭著,幼獅文化公司譯:《世界文明史·凱撒與基督》,東方出版社1999年版,第72頁。
[12]威爾·杜蘭著:《世界文明史·凱撒與基督》,第72頁。
[13]孟德斯鳩著,婉玲譯:《羅馬盛衰原因論》,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第54頁。
[14]楊共樂選譯:《世界史資料叢刊·上古史部分》(下),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第49頁。
[15] Livy, From the Founding of the City, 39.6.
[16]斯塔夫里阿諾斯著,吳象嬰、梁赤民譯:《全球通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0年版,第238頁。
[17]威爾·杜蘭著:《世界文明史·凱撒與基督》,第70頁。sestertius通常譯為塞斯退斯,是古羅馬貨幣,初為銀鑄,后為銅鑄。公元前217年以前1 塞斯退斯等于2.5阿司(as),后來相當于4阿司。
[18]科瓦略夫著,王以鑄譯:《古代羅馬史》,生活·讀書·新知 三聯書店1957年版,第413頁。
[19]威爾·杜蘭著:《世界文明史·凱撒與基督》,第70頁。
[20]于貴信著:《古代羅馬史》,吉林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114頁。
[21]楊共樂選譯:《世界史資料叢刊·上古史部分》(下),第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