乏味中找樂子的工作精神

安臨夜

地鐵廣播段子手

倫敦地鐵是出了名的“毛病多”，搶修晚點都是常有的事情，錄好的廣播報站根本無法應付層出不窮的特殊情況，所以每一個站臺都有固定的播報員，隨時待命。這工作聽起來枯燥乏味，卻也能被他們玩出花樣來，甚至，每一站的播音員都能自成一派。他們有的采用歌劇的嗓音播報，有的語速像rap一樣驚人，有的喜歡佯裝大舌頭……而播報的內容也不是照本宣科，各個都如段子手一般，點亮了我枯燥的上學之路。

有一天，我坐倫敦DLR（陸上輕軌電車）線從位于南部的學校回到所住的東區。由于DLR出狀況的頻率比一般的地下鐵更高，它的播音員仿佛也比普通的地下鐵播音員更愛吐槽，更毒舌。地鐵照例停在了Canning Town，這時播音員咳嗽了兩聲：“各位乘客你們好，由于站臺沒有空位，我們在West Ham這站不停，計劃在West Ham下車的趕緊在這里出門換乘公交。”

語速超快，加上那時乍暖還寒的英倫大風，有一個黑人姑娘顯然沒聽清楚，她一臉焦急地問我：“剛才廣播是說West Ham不停嗎？”我回了一個“是”，此時地鐵已經搖搖晃晃地離開Canning Town，而下一站就是West Ham，黑人姑娘明顯很絕望，匆忙打起電話和赴約的對象報備這個情況。

可誰知道，眼看到West Ham了，地鐵卻并沒有像我預計的那樣疾馳而過，而是緩緩地停下，自動門嘩地彈開。當我正詫異自己的英文水平時，廣播又響了起來：

“各位不要驚訝，是你們運氣太好，我們又爭取到了一個空位，剛才因為我的語速下車失敗的人可以下車了。至于剛才在Canning Town下車換乘公交的人，也請你們不要轉告他們這件事，謝謝配合。”

那個黑人姑娘詫異又愉快地下了車，地鐵上的人也都被逗樂了。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在乏味中找樂子”的工作精神。

博物館的非主流解說

和地鐵播音員一樣把工作玩出了花樣的，還有博物館的解說們。雖然英國大部分的博物館都有電子解說，普及一些客觀知識，但對于那些比較生僻的畫作品鑒或是教堂故事等，時常會配備免費的人工解說。

記得那一次，我跑去參觀奇葩展覽層出不窮的倫敦現代藝術館，遇到了解說員卡特。卡特看起來很有復古藝術范兒，梳著大背頭，穿著尖頭小皮鞋，他領著我們，在入館前激動地喊道：“親愛的同學們，歡迎你們前來領略現代藝術的‘莫名其妙和‘超現實主義！”

進了館內才知道，現代藝術真不是一點兒抽象，和這兒的展覽一比，梵高畢卡索都算好懂的。卡特把我們領到了一地的泥巴塊兒，幾根歪七扭八的木頭前：“各位，除了一地‘屎你們還看出了什么？”

我們邊笑邊面露難色，卡特咳嗽一聲，故作深沉地解釋道：“我覺得，這是表現一種萬物初始的狀態。剛開始都是事物原始的形態，只有不斷修煉才能臻于完美。”被卡特這么一解釋，竟然真能看出些門道來。我看了一眼展品旁邊的解說牌，只簡單寫了藝術家的生卒年份，看來這些都是卡特自己的認識。

本以為與卡特的交集到此為止。沒想到，某天下課出了傳媒學院的樓，我竟然在草坪旁看到卡特，便驚訝地上去和他打招呼：“嘿，你不是現代藝術館的解說嗎，怎么在這兒？”

“我在這里旁聽一些現代藝術的課。我們不斷有新的展品，來這里一是為了能跟上節奏，二是有些疑問我希望從教授那里得到解答。可能的話，我還想申請當代藝術理論的研究生，這樣在藝術館工作才能更有底氣。”卡特瞇眼笑了笑，手里拿著些應該是課上領到的閱讀材料。

這次偶遇更是讓我有些驚詫，一個小小的志愿解說，竟然也這么努力地提升自我，非要把自己修煉成一個眼光獨到的藝術家，聽起來“不自量力”，但這里像卡特這樣的人倒也不少。

火車檢票員的反差萌

比起很多歐洲國家的火車檢票員，英國人格外勤勞。他們不茍言笑，背著一個可以刷卡打票的大機器，當火車到達客流涌動的大站之后，便帶著強大的氣場游走于每一個車廂，有票出示，沒票補上。每次遇到火車檢票員，我都有一種莫名的緊張，但好死不死，越怕就越會遇到狀況。

英國的往返車票即使標注著“Return”，機器都還會打出“IN”和“OUT”兩張票，然后又會打出若干張說明。那次我趕時間，就在出票口隨意一抓，竟然少拿了一張回程票而不自知。于是從牛津回倫敦的路上，火車檢票員出現了，我翻上翻下，只掏出了一張小票。

“對不起，我好像忘記拿另一張票了。”我慌亂地解釋起來，那位大叔嚴肅地回道：“你得補一張票，因為你沒有回程的票。”

單張的火車票并不便宜，我不想因為烏龍而浪費錢，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可是我有小票，上面寫的是‘往返票，我只是拿漏了。”邊說邊指著小票上的“Return”給他看，還拿出買票時收到的手機郵件給他確認。

“哦！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立刻打出一張空白的車票，用隨身的筆涂涂畫畫，最后遞給了我。“看車票信息確實囊括了回程票，但是我沒法給你補打一張原來的，你把這個給出站的工作人員就可以，下次一定記得要把票拿全了。”

接過大叔的票，我仔細一看，他竟然純手繪了一張車票給我，日期、地點、票種寫齊了不說，連不同的字體也照著原版畫得有模有樣！我被大叔的萌畫“噗嗤”逗笑了，他也跟著笑了。有了大叔的幫忙，我出站時果然很順利，工作人員看到這張手繪車票，也通情達理地放我出站了。

從此，我對檢票員的冷臉也不那么緊張了。雖然這只是一個看起來不需要什么高學歷的工作，但卻讓我體會到如何在工作中做到“責任和人情”的平衡。

自導自演的游船救生員

旅行時，大到飛機，小到旅行巴士，那些重復百遍的安全訊息實在讓游客們提不起興趣，以至于一到安全訊息播報環節，大家不是低頭翻雜志，就是插上耳機聽音樂。但在倫敦，我卻親身經歷了一次與眾不同的“安全教育”。

姐姐來倫敦陪我過年期間，我帶她上游船觀光。懷著興奮和新奇，我們登上了豪華的泰晤士觀光游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穿梭在餐桌、吧臺和甲板之間各種自拍，誰也沒有注意到已經在落地窗旁站定的游船救生員。

“各位，我叫湯姆，這是我的助手路易斯，我們來和大家說一些安全注意事項——”大家聽到聲音才禮貌地就位。接著，湯姆和路易斯也選了一張空桌子坐好，還沒接著說下去，游船上的警報就“嘟——嘟——”地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驚詫地抬起頭來，本能地望向兩位救生員，只見湯姆和路易斯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探頭到桌子底下找出了救生衣，利索地穿上。周圍的不少游客，包括我和姐姐，也都趕緊學著湯姆探頭拿出了救生衣。小個子的路易斯站在湯姆的一邊，對救生衣的構造不知所措，只見湯姆轉過身，迅速卻清晰地將救生衣上的哨子、手電和充氣口的位置和用法說了出來，迅速幫路易斯穿好救生衣。一旁的我們也按圖索驥地迅速穿戴完畢。接著，兩個人一前一后，帶領著大部分游客，有秩序地走向游船靠邊的通道，順利地走向艙門。

“好了好了，大家可以坐回各自的位置，我們什么事情也沒有，不用擔心。”兩位救生員回到了游船中央，現場有人已經恍然大悟這是一場演習，有的人還驚魂未定。“聽到這樣的警報，說明有危險，請大家迅速用正確的方法穿好救生衣，再幫助旁邊的老人孩子。現在再麻煩各位把救生衣放回原位。”

雖然游客們都已經知道“被騙了”，卻都對湯姆和路易斯贊賞有加。這時廣播又響起：“這次模擬練習的導演、編劇、演員都是湯姆和路易斯，下次再來，還會有新的喲！現在大家可以享受美妙的游船之旅了。”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