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雙重圣經原型結構

柳曉楓

摘 要：該文運用原型批評理論探討并分析了菲茨杰拉德代表作《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圣經文化原型，構建出“失樂園”與“耶酥犧牲救贖”的雙重圣經結構原型，從而幫助讀者加深了對美國夢的追尋和破滅的延續這一作品主題的理解。

關鍵詞：神話—原型批評;雙重圣經原型結構;美國夢

一、《了不起的蓋茨比》與圣經文化

菲茨杰拉德是“迷惘的一代”作家中的一員，“在美國現代小說家中，他是僅次于福克納和海明威的第三號人物”。蓋茨比“一生的遭遇正是美國二十年代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無論是在思想深度還是在藝術表現力度上《了不起的蓋茨比》都是菲茨杰拉德最優秀的一部作品，它是美國文學中重要的經典名作。《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內涵之所以如此耐人尋味，重要原因之一是因為它與圣經文化有著一目了然的聯系。以《圣經》特別是其中的《新約》為代表的信仰傳統構成了歐美人的文化意識形態的核心，在各個歷史時期內制約著他們的文化價值觀念和各種形式的精神活動。《圣經》對西方文學的影響超過了任何一部作品。無數作家從《圣經》中征引典故、選取素材、改寫情節、化用人物、推演母題、再現原型、汲取靈感、接受觀念，創作出帶有圣經意蘊的重要作品。這部小說淺層講述的是美國式的成功以及作為一個美國人如何夢想、行動、成功乃至破滅的故事，深層結構則包含大量文學和神話典故，其主要人物、意象、敘述模式與主題都與圣經文化有緊密的聯系，圣經文化為此小說的深層原型。此外，菲茨杰拉德在這部小說中運用圣經人物形象和故事為原型塑造小說的主人公和故事情節，在使讀者深入了解人物性格的同時也增強了小說主題思想的震撼力和藝術表現力。

二、原型批評

原型批評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流行于西方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批評流派，其主要創始人是加拿大的弗萊。原型批評的理論基礎是榮格的精神分析學說，尤其是“集體無意識”學說和原型理論和弗雷澤的人類學理論。在批評實踐中，原型批評試圖發現文學作品中反復出現的各種意象、敘事結構和人物類型，找出它們背后的基本形式。弗萊認為原型就是文學意象，一個原型就是“一個象征，通常是一個意象，它常常在文學中出現，并可以被辨認出作為一個人的整個文學經驗的一個組成部分”。弗萊把一部作品構織成一個由意象組成的敘述表層結構和一個由原型組成的深層結構，并通過原型的零亂的提示去發掘出作品的真正含義。原型批評對探求文學的發展源頭，宏觀把握文學史的發展脈絡，整合文學形象等具有十分突出的意義。

弗萊的原型批評為破譯《了不起的蓋茨比》中復雜的象征意義投入了一道曙光。本文嘗試從原型批評角度出發，通過分析作品中的人物原型，來揭示《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雙重圣經原型結構，加深對作品的理解。

三、一重圣經原型結構——失樂園

菲茨杰拉德在創作其作品《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主要人物與敘述模式及主題時都創造性地使用圣經意象和典故，通過現實與人們集體無意識中的典型情境的共鳴，激發讀者的情感，增強文學作品的藝術效果與感染力。

《舊約.創世紀》記載：耶和華建立伊甸園，園中有生命樹和知識樹，耶和華吩咐亞當與夏娃，伊甸園中各樹的果子可隨意吃，只是知識樹上的果子不能吃，亞當和夏娃天真爛漫地生活著，但是有一天，夏娃受到魔鬼的化身——蛇的引誘，吃了知識之果，耶和華知道后大怒，將二人逐出伊甸園。

（一）蓋茨比——亞當

在此小說中，主人公蓋茨比被賦予圣經中的第一個男人——亞當的特征，如純真、熱情。尼克在花園里第一次見到蓋茨比時，就被他溫暖的微笑打動：“這是極為罕見的笑容，其中含有永久的善意的表情，這你一輩子也不過能遇見四五次”。蓋茨比不僅擁有這種善意的笑，還像亞當一樣純真。他“風度翩翩”，“文質彬彬”，“慷慨好客”，免費提供給參加他宴會的所有人吃的、喝的、玩的，不記回報，他讓別人“想要什么盡管開口”，當有客人不小心讓釘子劃破了衣服時，他便毫不猶豫地記下她的名字和地址，隨后給她寄去一件價值250美元的新衣服。而他的客人們卻猜測或暗示“我想他殺過一個人”。蓋茨比的這些特質正是人最初的一些善良的本質。除此之外，蓋茨比還具有亞當的理想主義與浪漫主義的情結，始終在心里將黛西視為他理想中的女人，一意孤行地認為得到了黛西的愛就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以至于他再次與黛西相見時“表現的像個小男孩”;當尼克提醒他說：“你不能重溫舊夢的”時，他卻回答說：“不能重溫舊夢？為什么不能？我當然能！”他狂熱地向四周看著，好像過去就隱藏在他房子的陰影之中，幾乎一伸手就可以抓得到的。“我要把一切都安排得跟過去一模一樣”他說，一面堅決地點點頭，“她會看到的。”

但是，蓋茨比盲目迷信金錢的威力，認為金錢可以幫他贏回黛西，把已經“變質”的黛西當作自己夢想的重心。在這個充滿腐敗、虛偽的社會里，他的夢想只能是幻想，注定是不會實現的。從另一種意義上說，蓋茨比作為現代的美國式亞當，他的夢想和悲劇故事是一個延續的美國夢的破滅。

（二）黛西——夏娃

亞當由于夏娃偷吃禁果失去伊甸園，本小說中夏娃則隱喻于黛西身上，黛西與蓋茨比曾有一段短暫的愛情，在蓋茨比出走后，他也曾痛苦過一段時間，但最終無法抵制湯姆的誘惑，成為了湯姆的妻子，同時，她又可以當著湯姆的面，“目不轉睛”地凝視蓋茨比而“超然物外”，這體現了她還具有一部分善良純真的本性。但是正如夏娃受蛇的誘惑偷吃禁果，從而使亞當與她失去伊甸園，黛西也因為湯姆的誘惑而墮落為一個自私、勢利、冷酷、殘忍的人。她的聲音“充滿了金錢”，她捧著蓋茨比華麗的襯衫竟嚎啕大哭，她此時表現出來的感情比對其它任何東西的感情更自發、更強烈。她對蓋茨比的襯衫的狂熱反應是非常荒誕而有諷刺意味的。因為她不是對蓋茨比本人，而是對他的財產流露出更多的感情。當車禍發生后，她迅速逃開了，讓蓋茨比來當替罪羊，當蓋茨比被槍殺后，她迅速出門旅游，連一個電報也沒有打來，她的行為使蓋茨比失去了生命，更丟棄了理想，失去了他本來擁有的理想的伊甸園。

（三）湯姆——撒旦

湯姆在小說中隱喻為誘惑夏娃墮落的撒旦，他的外表與聲音與圣經中的撒旦的形象非常相似：“身體健壯頭發稻草色，嘴邊略帶狠相，舉止高傲，兩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經在他臉上占了支配地位，給人一種永遠盛氣凌人的印象……這是一個力大無比的身軀，一個殘忍的身軀。他說話的聲音，又粗又大的男高音，增添了他給人的性情暴戾的印象。他說起話來還帶著一種長輩教訓人的口吻，即使對他喜歡的人也一樣：因此在紐黑文的時候對他恨之入骨的大有人在。”他瞧不起蓋茨比這樣的暴發戶，諷刺蓋茨比的車是馬戲團的花車，諷刺蓋茨比穿粉紅色的西裝，沒有品位，諷刺蓋茨比舉辦的大型宴會是把家搞成豬圈，以便結交朋友。他對他的情婦威爾遜太太也是如此。只因威爾遜太太叫了黛西的名字，就被湯姆打破了鼻子。黛西不僅是他妻子的名字，更是權利和地位的象征，豈能是威爾遜太太這樣的下等人隨便叫的。湯姆還是一個虛偽的人，喜歡撒謊。他告訴墨特爾，不能與黛西離婚以便與她結婚的原因是黛西是天主教徒，天主教徒是不信奉離婚的。“黛西不是個天主教徒，我多少為這個精心炮制的謊言所震撼。”湯姆是一個浪蕩公子，結婚前后，從來沒斷過情婦。但他卻裝得道貌岸然，對蓋茨比說“我愛黛西。我偶爾也去狂歡一下，干些傻事，但我總是能回來，我內心始終愛著她”。湯姆沒有絲毫同情心，喜歡幸災樂禍，當他從紐約開車回來的路上，看到前面出了車禍時，興奮地說，“這兒出什么倒霉事了”。當他看到情婦墨特爾被撞死之后，他沒有悲傷，而是忙著為自己開脫，怕警察和威爾遜懷疑到他，還嫁禍蓋茨比，最后鼓動威爾遜殺死了蓋茨比，他的所作所為使他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他對黛西的誘惑一方面促使黛西——夏娃的墮落，另一方面終結了蓋茨比——亞當伊甸園的生活。

因此，本小說故事結構非常切合圣經中失樂園的故事結構，菲茨杰拉德用人們所熟知的失樂園的故事安排為小說的深層結構，使讀者在閱讀小說時不斷受到已存在心中的圣經原型的影響，從而使小說產生的意義更加豐富，圣經原型也進一步加深了小說主題。

四、二重圣經原型結構——耶穌犧牲救贖

正如其它偉大的作品一樣，《了不起的蓋茨比》不僅擁有一重圣經原型，還擁有第二重圣經原型，這兩重原型互相影響，在主題思想上存在一致性，共同塑造了小說總體藝術風貌。

綜觀小說主人公蓋茨比的生活，可以辨認出三個明顯的階段。這三個階段都和耶穌的生活經歷有相似之處，這就是立志、死難、復活。蓋茨比否認自己出身貧賤的父母，因而把姓名從詹姆斯.蓋茨比改作杰伊.蓋茨比。他的朋友卡拉韋稱他為“上帝的兒子”，說他“應當以他父親的事為念”。這是蓋茨比與耶穌在經歷上的一個重要的相似點。蓋茨比施予過無數人好處，而記得他的好的人也寥寥無幾。《福音書》有關于受難、最后的晚餐和殉教的敘述，講到耶穌在遇難的最后一周時間內的生活情況，他對神殿的清洗，猶大的叛教和出賣行為，耶穌在猶太大法官面前遭受誣告和審訊，彼得和其他門徒在他被捕以后的驚慌失措和逃匿以及群眾對他的褻瀆和處罰，似乎在無形中為描寫蓋茨比的遭遇提供了必要的輪廓：蓋茨比蒙受不白之冤而被殺害，如同耶穌受誣告，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蓋茨比死后眾叛親離，葬禮都沒有人來參加;耶穌死后，門徒惶恐不安，甚至逃之夭夭。蓋茨比死后遭人詆毀;耶穌死后被人褻瀆。耶穌最后復活，在墳墓中升天;而蓋茨比最后也在朋友尼克的回憶中“復活”。在小說的結尾，蓋茨比的朋友克拉韋在清涼的月夜信步來到蓋茨比的海濱住宅，向這所昔日人聲鼎沸，今天落寞凄清的大廈告別。人亡物在，克拉韋不由得感慨萬端。在他對老友的懷念中，幾乎下意識地把蓋茨比同幾百年前來長島定居的荷蘭移民及美國的過去聯結并等同起來。這種聯結和等同可被視作蓋茨比的一種“復活”。蓋茨比所體現的“美國夢想”并未幻滅，他的精神尚存。蓋茨比的這種“復活”，恰如耶穌舍己一身以匡濟世上生靈，使之能在黑暗時見到光明、從愚昧中醒悟過來一樣，蓋茨比之死在客觀上亦有警世醒世的效果。

五、結語

解析《了不起的蓋茨比》這部反映美國喧囂時代歷史畫卷的泱泱大作，只停留在作品的文字意義是不夠的。本文采用弗萊的神話——原型批評，通過分析作品中各色典型人物與原型人物，揭示了作品的雙重圣經原型結構——失樂園和耶穌犧牲救贖，從而發現作者的弦外之音。作品的意義不只停留在重現處于“爵士時代”的人們內心空虛、沉迷酒色、尋歡作樂的精神風貌和生活百態，透過這一時代中的這些人，透過他們的追求、迷惘以及理想的破滅更體現了美國人的有史以來對美國夢的追尋和破滅的延續。20年代美國的浮華極易給人以太多的不真實的期望和夢幻，最終太多的夢想被無情地粉碎。通過再現這些在特定環境中的歷史原型和他們的悲劇故事，可以帶給讀者以歷史的和現實的思考，呼喚他們從繽紛絢麗的夢境中醒來，睜開醉眼看一看豪華和絢麗的外表下面究竟是什么。透過作品形式上的言語的輕快，讀者卻能感受到其內涵的份量和沉重。可見作者的用心良苦，《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確是一部寓意深刻、耐人尋味的警世佳作。

參考文獻：

[1]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

[2]孫璐：《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圣經文化原型[J].遼寧行政學院學報，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