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小白

小白是我在Z市國企掛職鍛煉時機關的司機。

那個時期，國內流行女秘書。官員和老板有權有錢，自不甘示弱，皆配備有女秘書。就連那些開皮包公司搞詐騙的，走街串巷時也都帶著一個個打扮入時的俊俏女人。公司老總本就是俗人，更不能免俗，便從門市部挑了一位女員工到機關辦公室工作，當然主要是為他工作。

那女子本是個好女子，面目嬌好，為人善良。誰知到機關當秘書不到一年竟轉了性。時?！皰短熳右粤钪T侯”，對諸多工作指手畫腳、頤指氣使，這便犯了眾怒。當然，多數員工只是背后議論一下，發幾句牢騷。

怒發沖冠的只有一人，便是司機小白。原先，因工作關系，小白和老總形影不離，老總的許多公事私事也大都由他打理。俗話說，靠山吃山。那些年司機小白也因此沾了公家不少便宜。女秘書一來，這些事情都交給女秘書打理，你想他能不義憤填膺。為此，小白多次和女秘書發生沖突，老總置若罔聞，好像不知道一樣。于是就有人說，小白或許掌握有老總的某些把柄。

小白失寵后，便和我這個閑職走得近了些。

聽說“百萬”新配了個女秘書？有一天，小白對我說。

不可能吧。

要不，咱去看看。

我看了看墻上的表，快11點了。便對小白說，好吧，東鄉我已有月余沒去了。你叫上辦公室主任，咱到“百萬”那檢查工作去，順便看一下他的女秘書。

“百萬”姓康，和我年齡相仿，剛過不惑之年，是東鄉門市部主任?？蛋偃f不是他的真名。據說他家資產超百萬，是公司里的首富，便有人戲謔地稱他百萬。百萬還有一外號，叫“百道”。這個外號純屬玩笑，又太不雅，不說也罷。

有一次，我問康是否有百萬身價?？嫡f，別聽他們扯淡，誰要有百萬誰是兒。我相信康的話。不過，確切地說，這幾年圖書發行中他確實賺了些錢，這從他出手大方的程度上就能看出來。別人征訂不了的教材他能訂，別人發行不了的教輔他能發。有一次，我問他經驗，他笑著說哪有啥經驗的，不過就是用活政策，聯絡感情，不要太慳。我說此話怎說。他回答說，用活政策就是利用好縣里下發的征訂文件。文件要求教材要訂足訂滿，不能缺課。所以音樂、美術、體育、勞動等副科，無論你有沒有教師，開沒開課，都必須得訂。不開課不是我們的錯。聯絡感情就是要搞好服務。不過光做到這一點還不行，你得主動和校長們交朋友，投其所好。喜歡打牌的你就陪他打牌，喜歡喝酒的你就請他喝酒，喜歡唱歌的你就請他唱歌，喜歡洗腳的你就請他洗腳。總之是讓他高興了、滿意了。不要太慳就是掙的錢不要一下子裝在自己兜里，要大家花。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三點經驗太重要了，可以用在任何方面。有點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話，放之四海而皆準。這經驗我也曾在公司業務會上公開傳授，效果出奇的好。

東鄉門市部距城區不遠，屁大的工夫我們就到了。走進門市部，見康的妻子一個人在營業。為了便于經營和管理，公司的鄉鎮門市部多是夫妻店。

看見我們的到來，康的妻子忙活起來，一會兒讓煙，一會兒倒水。我問“百萬”呢？康的妻子笑著說你是領導，怎么也開玩笑。我說領導就不開玩笑了，領導也是人?？档钠拮有χf，他上中學去了。

司機小白打電話給康，說領導來檢查工作，讓康快點回來。

趁等人的功夫，我佯裝檢查，把門市部每間房子包括廁所都轉了一圈。門市部里除了康的妻子沒有他人。再有就是門口地上趴著一只狗，怪怪地看著我們。

不一會兒，康回來了。我向他身后看去，沒有別人。小白不是說康配了女秘書了嗎？

坐下說話，我裝模作樣地問了問教材發放、貨款回收的情況，說有什么困難需要我幫忙。因為東鄉門市部是我包的點，康回答得比較詳細?；卮鹜晡覇栃“?，幾點了。小白說，咦，快12點了。我說回走吧?？祱猿植蛔屪撸f必須得留下吃飯。我裝著拗不過的樣子說，那好吧，不過你安排簡單些。其實我們就是來宰他的，誰叫他有百萬家產又配了個女秘書呢。

我們剛剛站起，就看見一直在門口地上趴著的那條狗站了起來，飛快地竄過馬路向東跑去，然后又折向北。

我們跟著康也穿過馬路向東走去，然后向北，最后走進一棟大門朝西的院子。

飯店的老板也是大廚。他正穿著臟兮兮的白大褂忙碌著，看見康，主動地報了幾個菜名?？祵Ψ綀蟮牟嗣麤]有異議，只說了一聲快點上?？磥恚p方都很熟悉了。

我們坐的是最北面的一間房。坐下后，我的腳在桌下忽然碰到一個東西，軟軟的，嚇了我一跳。我朝桌下一看，剛才在門市部門口的那條狗趴在桌下。我有些奇怪。

菜很快就上齊了。葷菜都是鹵菜。我們尚未開吃，康已經揀了兩塊肥肥的鹵菜扔到桌下。然后，我們才邊吃邊喝起來。除辦公室主任小袁不勝酒力外，我們三個均有些酒量，便猜起拳來。我害怕小白喝多，勸他少喝點。小白梗著脖子說，我你還信不過，喝醉也能把你送回縣城。直喝到我們幾個都有醉意，才叫上飯。

吃過飯后，我借著酒意問康，聽說你配了個女秘書？

康笑著說，那是小白咬我呢。

原來所謂的女秘書就是桌下的那條狗，那是一條母狗。由于經常有學校校長們到門市部吃喝，而吃喝基本上固定在我們今天吃飯的這個小酒館，狗通人意，只要看見有客人在飯時來到門市部，母狗就會主動跑到小酒館占一間房子，等待主人賞他肉吃。

在回城的路上，我問小白，你怎么把一條母狗說成是女秘書？

小白反問，咱公司的那個女秘書不是母狗？

我愕然。

離開公司回到文聯不足三年，公司老總就被雙規了。據說起因就是那個曾經美麗和善的女秘書。

去年，去Z市采風。在女人街街邊的一個小麻將館里見到了小白，當時他正和幾個人搓麻將。其中一個就是那個面目嬌好的女秘書。見我有些意外，小白不好意思地說，新來的老總排擠老人，我們兩人都閑了下來。這不，我們有時間出來找個樂子。說完，對那個曾經的女秘書吼道，你懂不懂規矩，也不過來和老領導打個招呼。那女的抬頭莞爾一笑，算是見過。

看到他們曖昧的樣子，我心里五味雜陳。

（責任編輯 象話）

作者簡介：奚家坤，男，西平縣文聯黨組書記，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先后在《詩刊》《黃河詩報》《大河》《莽原》《詩歌報》《綠風》《詩歌月刊》《北京文學》等發表詩歌作品。出版詩集三部，作品入選《河南詩歌2009》《河南詩歌2010》《中國網絡詩歌2013》《中國詩歌2014》《中國實力詩人作品選讀1940-2015》等。

獲河南省“五四”文藝獎、“孔子”詩歌獎、《新國風》詩歌獎、《關雎愛情詩》詩歌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