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節的問題

貝良同學問：

我的細節描寫每次都有構思，但是每次都寫得不出彩，總是像流水賬一樣，自己都讀不下去。比如我想寫自己在籃球場上動作很流暢，想寫得生動，卻只能寫出比如“我往外一扣，一轉身”這樣粗糙的描寫，讀起來一點畫面感都沒有。

霍忠義答：（長安大學文學藝術與傳播學院副教授、文學創作研究所所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細節決定成敗”是一句著名的人生格言，用到作文上再恰當不過。細節描寫是學生作文成敗的關鍵所在，也是學生作文的重點和難點，絕大多數同學在寫作文時，都處理不好細節描寫。

那么什么是細節描寫呢？我打個通俗的比方：假如去旅游，你到了一個很美的景點。你站到高處，打眼一看，草木一片碧綠，長天明凈高遠，白云悠悠飄過，加上日光艷艷，讓人頓覺風景很美、人生很美。而就在此刻，你收回目光，盯住了眼前的油菜花。此時的油菜花開得正艷，聞著很香，恰巧有一只蜜蜂，正臥于花蕊專心采蜜，那蠕動的身軀正彈撥著勞動的節奏。——好了，前面的放眼四顧是交代環境狀況，是輪廓式描寫，而后面的花香和采蜜，就是細節描寫。因此，細節描寫就如同你拿著一只放大鏡或者顯微鏡，對準你的目標，進行極其細致的全面準確的定位觀察，并用文學的語言加以記錄和描述。

很多人寫作，記敘的過程變成“流水賬”，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是因為你不明白詳略，不懂得繁簡。在學生作文里，最忌諱的是平攤筆墨，沒有重點，不分主次。所謂細節描寫，就是對于你想要重點表達的對象要不惜筆墨，甚至濃墨重彩加以描述。而對于次要的情節，一定要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如此一來，在次要情節的襯托之下，在細節深描細畫之下，重點情節就被凸顯出來，進而會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細節就這么重要，細節就這么簡單。

魯迅《孔乙己》一文，就對孔乙己相貌特征采用了細節描寫：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

這段話，相信讀過的人都會留下深刻印象，原因就是魯迅先生對其外貌采用了雕刻刀般的細節描寫，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人”形象。

劉震云小說《塔鋪》講述了全國恢復高考制度第二年，農村青年參加高考的一段往事。小說中有一個抒情場面就充分展示了細節描寫的作用并產生強烈的畫面感：

河堤上，李愛蓮坐在那里，樣子很安然。她面前的草地上。豎著一個八分錢的小圓鏡子。她看著那鏡子，用一把斷齒的化學梳子在慢慢梳頭。她梳得很小心，很慢，很仔細。東邊天上有朝霞，是紅的，紅紅的光，在她臉的一例。打上了一層金黃的顏色。

這段細節描寫猶如放大鏡下的工筆畫，不但讓讀者看得見，而且要看得清。估計，大家都被李愛蓮這位女子的多情和愛美所打動。

我不久前發表的小小說《三人電話》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在外工作的兒子，為了能夠讓不善于表達親情的父親加入到他和母親的親情交流中，給家鄉的電話裝了分機，這樣三人可以同時交流。后來母親謝世……請看下面一段文字：

從此，周末再拎起電話，男孩就覺得分量沉沉。

“誰啊？”彼端父親問。

“爸，是我。”男孩回答。

“老婆子，接電話。”父親高喊。旋即明白，老婆子已經無法接電話了。

“孩子，你看我……”父親歉意地笑笑，聲音咽著，無比凄涼。

男孩在這端，竟然淚流滿面。

“孩子，你別急。等一下。”男孩手持話筒，將耳朵貼在話筒上，默默等待。

“咣”一聲，是話筒拔起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傳來了父親的聲音：“我把你媽以前用的話筒也拔起來了，孩子，你現在說吧，你媽能聽得見！”

“爸……”

男孩子哽咽難語。

三人電話還在繼續：兩個男人，守著三只話筒。有一只話筒沒有人接聽，卻經常處于接聽狀態，躺在茶幾上……

從那只放在茶幾上的話筒里，傳出了男孩和父親的對話聲。男孩說得多，父親聽得多。他們的話題，大多是關于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

這篇小小說發表后多被轉載，產生較大影響，有讀者做了如下評價：

此文細節描寫生動感人，尤其是最后幾段具有極強的畫面感，特別適合拍攝微電影。

細節寫不好的原因是缺乏想象力。回到貝良同學的問題，“我往外一扣，一轉身”寫打籃球的場景，如果換了我，會這樣描述：

我以三步上籃的方式擺開架勢，快速拍動球體，并逐漸向籃下移動，這時，對方的兩人已經相繼包抄過來，我敏捷地撥動球體，身子向外側傾斜，一下子就繞過了一人的防守，并迅速突破到籃下帶著球騰空而起，防守我的第二人將手臂高高舉起，可是，他怎么能擋得住呢？籃球像聽話的兔子，一下子就跳進了籃筐。

我其實不會打籃球，僅憑觀賞電視籃球賽的一點知識，發揮想象力寫出了上段文字。這段文字的重點就是寫“三步上籃”，因此對“三步上籃”做了極為細致的描寫。細節描寫得好，自然就有了貝良同學所說的“畫面感”。

一篇文章要精彩，絕對不能缺少細節描寫，只有細節描寫，才會讓文章生動，讓文章滋潤，充滿水靈靈的氣息。所以，一篇文章如果缺少細節描寫，那文章肯定是干癟的，進而味同嚼蠟。不過，萬事過猶不及，細節描寫也忌諱過度。細節描寫過多，就會使文章陷入繁瑣，并進而影響整體情節的推進。所以，一篇好文，經常是該細描時要濃墨重彩，不該細描時要一筆帶過，這樣才會詳略得當，重點突出，讓閱讀者在輕松愉悅的閱讀里，感受到細節描寫的美妙與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