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花
朋友打來電話,泣不成聲地說:我沒有媽媽了,再也沒有媽媽了。 ?我的淚,刷地落下來。
就在前幾天,她還告訴我,她背著媽媽去打吊針,本來胖胖的媽媽變得很輕,輕到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背起她走很長的路。可是她的媽媽,卻不肯讓女兒受累。犟不過女兒的媽媽,趴在女兒背上,用她軟軟的雙臂緊緊環著女兒的脖子,希望這樣能給女兒減輕一點負擔。朋友跟我說:不累,只要有媽媽,我樂意這么一直伺候她。
可是這才幾天,她就變成了沒有媽媽的孩子。我慌慌張張地請假,哆哆嗦嗦地,鑰匙怎么也對不準車鎖,我要回家看我的媽媽。
我媽媽秋天的時候病了一次,突然胸悶,惡心,頭暈到起不來身。她想喝一點兒水,可是自己沒辦法把水端到嘴邊。稍好些,媽媽給我打電話說自己病了,她說,我想,我要是一下子走了,會把你嚇到。
聽到那些話,又看到軟弱到極點的媽媽,我心里翻江倒海。最不好的時候,媽媽想的也還是我。我也從來都沒想到,年少時曾經心心念念要離家出走,要擺脫媽媽管束的我,有一天會如此眷戀和她一起度過的平凡日月。我一直嫌媽媽不懂休息,又那么啰嗦,直到她在醫院各種高級檢查設備的環繞之中,從前沒有意識到的那些愛與不舍,才一下子驚天動地地爆炸開來。我迅速學會做家務,為她端水做飯,被她罵了也不還嘴,因為我想,做一個一直有媽媽的孩子。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媽媽迅速好了起來。星期天回家,媽媽在有太陽的廊檐下擇菜,我就跟她擠在一起說些家長里短。
可是朋友沒有我這樣的好運氣。媽媽身體一直不好,她把媽媽接到自己家,每天給媽媽喂飯,擦身,陪媽媽說話。她說每天小小的離別都令她恐慌,而每一回走在路上,看到那些提著菜籃子經過的婦人,淚水都會涌出眼眶。
僅僅20分鐘的車程,我卻覺得過了大上午才回到家。媽媽正掃著院子,我搶過她手里的掃帚扔到墻角,紅著眼睛嗔怪她不該這樣操勞。剛剛路過藥店時,零零碎碎買了好些藥。媽媽接過來,說:我哪用得上這些藥,亂花錢!其實我知道媽媽現在很健康,可是人生中無法預期和抵擋的不幸真的太多了,為了可以一直做個有媽媽的孩子,我只好這樣傻。
媽媽跟我絮叨,她買了過年用的對聯和鞭炮,做年糕的米粉也備了一些,各種年貨都問了價格,過幾天置備也不遲。媽媽的慢聲細語里,我再一次被淚水迷了眼。
窗外陽光正好,天藍得清澈, ?日子這么美,每一天都適宜相守而不是離別。我在想,這世上每一個做女兒的,哪個不渴望與自己的媽媽一起,一直這樣,繼續度過一年又一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