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是另一朵“蘑菇”

張軍霞

她最初戀上的，是青梅竹馬的那一個。一直以為，長大以后，一定會嫁給他。

然而，他忽然打電話來說要出國。等她明白過來去找他，他已經(jīng)在大洋彼岸。她沒有追著去，因為他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她”。似乎天都塌了，這么多年，他是她的全部。從此，她宅在家里，通過電子郵件聯(lián)系外界，幫人設(shè)計圖紙，卻徹底封閉了自己的感情世界。偶然上QQ，遇到中學時的同桌，他說自己失戀了，語氣很消沉。她忍不住笑：一個大男人，居然也這樣纏綿，天涯何處無芳草？他立刻就說：“我很久不出門了，春天來了，公園的草應(yīng)該都綠了，你陪我去看看？”她說：“我其實比你更宅。春天是別人的春天，溫暖是別人的溫暖，與我無關(guān)。”

他開始軟磨硬泡，每天在QQ上相遇，他總會問：“咱們什么時候去曬太陽？”有時候工作忙，她便不理會他。有時候很閑，她就隨意聊幾句。漸漸發(fā)現(xiàn)，他跟自己一樣，只喜歡同一個牌子的牛仔褲。白天從不出門，一定要采購生活用品，必定是晚上才行動。他還和她一樣拒絕相親，沒有什么朋友……

終于決定，陪他一起去看“草”。雖然多年不見，她看到他，卻沒有一點陌生感。因為，他和她擁有太多共同的“怪癖”，是別人眼里的異類。他們漫步在公園的湖邊，相談甚歡。

她忽然嚇一跳，對他說：“我是個失戀的人，怎么可以這樣笑？”“誰說失戀不可以笑？”他扮一下鬼臉，自己先笑了起來。

他帶她去吃飯，點了她最愛的糖醋里脊。她埋下頭來，大快朵頤，然后淚眼蒙眬地說：“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以吃這道菜，會讓心碎掉。因為那時，總是他陪我一起吃。我是個失戀的人呀，怎么還可以這樣吃……”

他又笑：“誰說失戀就要拒絕美食？你看，我也在吃……”

很多年之后，她已是他的妻。一天，她忽然很好奇地問：“那年，你沒有失戀，更不是宅男，為什么費盡心思裝成我的‘同類？”他笑笑，開始為她講在雜志看到過的一個故事。

他說，“有個精神病人，一直以為自己是蘑菇，整天撐著一把傘，蹲在房間里一動不動，不吃也不喝。醫(yī)生為了治好他的病，干脆也撐著一把傘，蹲在他身邊，并且說自己也是一朵蘑菇。不久，醫(yī)生站起來，在房間里走動。病人好奇地問，你是蘑菇怎么能走路呢？醫(yī)生回答說，蘑菇當然可以走路。于是，病人也開始走動了。

“不久，醫(yī)生又開始吃面包，病人就說，蘑菇能吃東西嗎？醫(yī)生說，當然可以！于是，病人也開始吃東西。不久，病人就變得和正常人一樣了，雖然，他還是以為自己是蘑菇。”

她忽然就明白了：當年，她陷得太深，就如同故事中的病人。而他甘心把自己變成另一朵“蘑菇”，陪她慢慢走出痛苦，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

他不喜歡說愛，卻一直愛得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