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銀霞 李永平
內容摘要:陽關博物館收藏的記載天水休茵苑的漢簡為采集品,內容涉及漢代軍制、官職、交通等多方面的問題。天水休茵苑是漢代重要的國家養馬管理機構“牧師三十六苑”之一,地處漢代隴山道,即今陜西省隴縣到甘肅省秦安縣之間,對漢代絲綢之路經營發揮著重要作用。漢代牧師苑的設置與周秦以來關隴地區傳統的畜牧業密切相關。
關鍵詞:漢簡;文書;休茵苑;牧師苑;陽關博物館
中圖分類號:K87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5)06-0104-03
About Xiuyinyuan Recorded in the Han Dynasty
Bamboo Slips Held in Yangguan Museum
and Related Problems
ZHOU Yinxia1 LI Yongping2
(1. Gansu Provincial Party School, Lanzhou, Gansu 730070;
2. Gansu Provincial Museum, Lanzhou, Gansu 730050)
Abstract: A Han dynasty bamboo slip held in Yangguan Museum provides information about pursuing and capturing criminals, transportation, and the official system in the Han dynasty. The Xiuyinyuan at Tianshui was one of the“thirty-six horse breeding yuan(national institutions for horse breeding and management)”in the Han dynasty, and was located in the pastoral area ranging from Long County in Shaanxi to Qinan County in Gansu. Its establishment was likely related to the opening of the Guanlong thoroughfare in the Han dynasty.
Keywords: Han dynasty bamboo slips; documents; Xiuyinyuan; horse-breeding yuan;Yangguan Museum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陽關博物館是甘肅較早建立的一座民營博物館,致力于敦煌古代文化的保護和宣傳。《陽關博物館文物圖錄》由紀永元、初世賓主編,甘肅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出版。圖錄中收錄漢簡10枚左右,其中1枚漢簡內容基本完整,記載有天水休茵苑,以下就有關問題進行探討分析。
一 漢簡文字錄釋
記載了天水休茵苑的漢簡,見于《陽關博物館文物圖錄》第261頁,編號YBO1741,長23.6cm,寬1.5cm。現錄文如下:
建昭五年二月丙子朔己未,右扶風順丞回下掾章輔史融儀郡太守=承書從事下當用者今輔等言咸等疑過天水休茵苑監馬子實及咸弟勛妻季敦煌太守部候趙子都咸之子狗彘與咸俱亡茂陵單長伯為狗彘持金 ?A
掾喜屬耐書佐定 ?B
建昭(前38—前34)是西漢時期漢元帝劉奭的第3個年號。該簡當為右扶風轉發的朝廷發布的“捕亡”文書。
二 有關內容的考證分析
1. 關于右扶風
簡中的右扶風是指漢代京畿長安以西的地區。右扶風的行政主官,秦時稱為內史,高帝時仍稱為內史。武帝時分為右內史,太初元年(前104)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右扶風順,即右扶風的名字是順,為行政主官,丞回為右扶風府的屬官。
檢索居延舊簡,有記載右扶風的簡:
臚野王丞忠下郡右扶風漢中南陽北地大守承書從事下當用者以道次傳別書相報不報書到言掾勤卒史欽書佐□
居203.22(乙144版)[1]
“臚野王”當與該簡所聯上簡的“大鴻”相連,為“大鴻臚野王”。大鴻臚為漢代朝廷官吏,秦及漢初本名典客﹐西漢沿設,為九卿之一。漢景帝中元六年(前144),改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名大鴻臚。成帝時,將典屬國所轄職務并入。管理的事務主要有諸王入朝、郡國上計、封拜諸侯及少數民族首領,多與禮儀有關,后遂變為贊襄禮樂之官。馮奉世之子馮野王出任大鴻臚,是在西漢元帝時期,見于《漢書》卷79《馮奉世傳》:“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上曰:‘吾用野王為三公,后世必謂我私;后宮親屬,以野王為比。乃下詔曰:‘剛強堅固,確然無欲,大鴻臚野是也。而卒以少傅張譚為御史大夫。野王嘆曰:‘人皆以女寵貴,我兄弟獨以賤。野王雖不為三公,甚見器重,有名當世。”[2]可見,這枚漢簡是西漢元帝時大鴻臚馮野王和大鴻臚丞忠簽發下達給右扶風漢中南陽北地大守的文書抄件副本。右扶風與其他幾個郡處于平行接納文書的地位。
懸泉漢簡中,有記載右扶風的簡,見于《敦煌懸泉漢簡釋校》中,序號為26、31、33、35、40、138。初世賓指出,138簡中御史大夫廣明“下右扶風”,與26、31、33、35、40所轄機構均為簡35的扶風廄,其位置在漢右輔都尉治所眉縣(今陜西扶風、眉縣之間),渭河北岸,所行當為長安至河西的南道即隴關道[3]。初世賓所指隴關道,當為從長安出發,沿渭河西行的漢代官驛大道,其沿途部分地名及路程,已見于懸泉簡:
天水準襄二千八百卅東南長安四千八十(B)
ⅤT1611③:39AB51
□至郁夷卌五里□□至略陽卅五里
至池陽卅里略陽至街泉五十五里
池陽至□安五十五里
ⅡT0315①:35[4]
張俊民認為,此簡四個地名中的三個位置比較清楚:郁夷在今寶雞渭水和汧水交匯處,街泉在今甘肅張家川縣的張棉驛,略陽在秦安縣的隴城。簡牘記錄55漢里,與圖上距離0.5厘米相符。西漢也有池陽,只是位置在陜西涇陽縣城附近,與簡牘所記郁夷到池陽卅里相差太遠。漢代的30里,約合今25里,地點應在寶雞縣附近。由渭水西行的大致路線是:由長安出發,沿渭水到寶雞東后沿汧水北上,翻過隴山,進入今甘肅張家川,沿清水河南到天水,西可通天水郡所在地平襄(甘肅通渭縣城西)[4]。
懸泉漢簡中,右扶風即是右扶風主官,是專稱,右扶風廄是廄稱,二者不一樣。迎天馬的應該是作為行政主官的右扶風或者府所屬官吏,如丞等,而非單純的右扶風廄,這樣才符合與西域諸國外交往來的禮數。陽關博物館簡是“右扶風順、丞回”簽署的追捕亡犯的文書。罪犯聯絡同黨并逃亡的線路,正是通過長安沿渭河西向經過天水的南道。這說明南道在西漢元帝時期也已經開通。追捕的主犯咸和他兒子狗彘一起逃亡,是一位結交十分廣泛的“逆”類,捕令中可能協助藏匿他的就有:天水休茵苑監馬子實、咸弟勛和他的妻子季、敦煌太守部候趙子都,茂陵單長伯并給狗彘提供了資金的資助。咸的逃亡路線就是這條已經開通的隴關道。
2. 天水休茵苑與牧師諸苑三十六所
天水休茵苑當為漢代北邊牧師諸苑三十六所中的一所。西漢時在西北邊郡地區設立了三十六所牧師苑,牧苑名稱今僅知十一所,所屬郡縣還多缺載。
這十一所牧師苑,《漢書·地理志》記載有六處:河奇苑,地處北地郡靈州縣;號非苑,北地郡靈州縣;堵苑,北地郡歸德縣;白馬苑,北地郡歸德縣;天豐苑,西河郡鴻門縣;呼池苑,安定郡。雍際春認為,呼池苑在今甘肅華亭縣境內[5]。司馬彪《后漢書志》卷25記載有一處:流馬苑。據考證,漢代天水郡勇士縣還有苑川東苑、苑川西苑[6]。望虜苑,在張掖郡居延縣①。河西地區的牧師苑還有驪靬苑、敦煌苑,分別在張掖郡驪靬縣和敦煌郡[7]。
見于出土文獻的牧師苑還有:右泉苑、勝苑、光苑、覺苑、蓽閨苑[8],具體地望尚待進一步考證。
今陜甘寧交界地區和甘肅的河西走廊,漢代朝廷設置牧苑的數量比其他地區多,而且集中。北地郡有三處,天水郡有三處,張掖郡、敦煌郡均有。《史記》記載“涼州之畜為天下饒”[9],但是具體怎樣的饒,我們只能從河西漢簡大量使用傳馬、驛馬,雷臺漢墓出土青銅俑,磨嘴子漢墓出土木馬,河西魏晉壁畫墓十分威武的騎兵出行圖中看出大概。漢簡中記載的驪靬苑、敦煌苑可以充分而精確說明河西地區是漢代朝廷馬匹的重要飼養和供應地。漢代朝廷牧馬苑的建設,為魏唐河西養馬業打下了堅實基礎,如果說河西四郡的設立是河西政治上歸屬中央政權的標志性事件,那么河西馬苑的建立,則為歷代王朝在河西走廊地區交通和軍事的鞏固發揮了奠基性作用,值得重視。簡中記載休茵苑明確是在天水郡,至少可以給我們兩點啟示:或者休茵苑是流馬苑的又一個名稱,或者是天水郡的另外一個牧師苑。從簡文分析,追捕的犯人咸和與他相關的人,均活動在從長安到敦煌的隴關道的兩側附近,我們推測休茵苑地理位置在陜西隴縣到甘肅秦安縣的適于牧業的地帶。這一地帶,戰國以來是秦國牧業的重要經營地。近年來發現大量具有北方草原因素的墓葬中以馬、牛、羊頭骨殉葬是普遍習俗,顯示游牧在該區域變得更加重要。寧夏彭陽縣王大戶七座墓,每座墓葬都有二三十件馬、牛、羊頭骨。甘肅張家川縣馬家塬戰國墓是迄今為止甘肅發現的規模最大的戰國——西漢早期墓群,出土了大量具有北方游牧民族風格的器物,墓葬中的馬、牛、羊頭骨隨葬更是具有普遍性。這有力地說明,六盤山腹地在先秦秦漢時期是重要的畜牧業和養馬業基地。
需要補充的是,來自蒙古高原的馬種,其所生存的環境相對要干燥涼爽,熱潮的氣候不適宜馬的繁殖。位于隴山腹地的清水河流域及涇河上游地區,與關中地區相比,相對干燥涼爽,是養馬的絕佳環境。由于自然環境和經營方式的因素,在相當長歷史時期內,隴西、北地、天水、西河、朔方、安定等六郡地區民眾更善于調教馬匹,這與匈奴等北方民族南下六盤山地區后的長期熏染密切相關。
參考文獻:
[1]謝桂華,李均明,朱國炤.居延漢簡釋文合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317.
[2]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3302-3303.
[3]初昉,世賓.懸泉漢簡拾遺(五)[G]//出土文獻研究:第12輯.上海:中西書局,2013:251.
[4]張俊民.簡牘文書所見漢代“長安”資料輯考[G]//聚沙篇——簡牘學論稿.蘭州:讀者出版集團,2004:414.
[5]雍際春.西漢牧師苑考[J].中國歷史地理論叢,1996(2).
[6]陳芳.西漢三十六牧苑考[J].人文雜志,2006(2).
[7]張德芳.漢簡確證:漢代驪靬城與羅馬戰俘無關[G]//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228.
[8]龔留柱.秦漢時期軍馬的牧羊和征集[J].史學月刊,1987(6).
[9]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1959:3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