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會寫作

王君

我琢磨著，怎么把這種感覺清晰地傳遞給學生：既要讓他們保持寫小說的熱情，又要吸引他們暫時不要亂編造。不把真實的生活寫夠，寫透，那些長在生活中遍地的鮮活選村和細節怎么可能自然而然地嫁接到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中？

幫助孩子們寫好小說的事兒，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我琢磨著：孩子們想寫小說寫不好，亂編亂造，寫作狀態很糟糕，這其實是一種假象。背后，是寫作教學即將迎來的大好局面。因為想寫小說的孩子，一定是有寫作期待的孩子，有創造欲望的孩子，處在寫作的“憤悱狀態”的孩子。這樣的孩子，初步具備了寫作興趣和寫作意志力，真要指導起來，稍微用力就會出彩。為啥呢？寫小說，自由度其實挺大的。不像平時寫記敘文，要求多。這要素那要素，字數限制，結構限制，主題限制，限過來限過去，孩子的手腳就打不開了。而小說創作，那就是文字的撒野啊，孩子們在寫作田野里翻筋斗的歡暢啊。我們做老師的其實也能體會，這就像讓你寫論文和寫教育隨筆，你最愿意干哪樣兒？我算發表文章多的老師了，但誰要讓我寫論文，我也是苦不堪言。你讓我寫教育隨筆，我則下筆千言洋洋灑灑停不下來啊。寫隨筆，我用文字編織的是自己的故事，傾倒的是自己的喜怒哀樂，再累我也愿意寫啊！

我琢磨著，讓自己來當模特兒吧。我長期堅持寫作，積累了足夠多的“范本”，我得讓他們看看他們的老師是如何輕輕松松寫作的。我有很多“小說化”的隨筆，就是用中短篇的方式寫自己的兒子、老公、父母、朋友。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絕對放松，絕對真誠，孩子們只要能夠體會到這種放松和真誠，對寫作，他們就會領悟多一些。

教學，很多時候也蠻簡單的。不過就是一句：孩子們，請跟我來！

于是，我先趴在我的浩瀚無邊的文字堆中，挑選得頭暈眼花。一邊選，一邊自我表揚：天啊，一個多么勤奮的老師！一個多么有才華的老師！一個多么用心的老師！跟著這樣的老師都寫不好作文，那太冤了啊！然后，我用了一節多課，讓孩子們讀我的原創，那真是快樂的課！這幫小孩子，可能怎么都沒有想到他們的老師原來在家里，在朋友圈中，是這個樣子的啊。他們樂瘋了。

我寫兒子

老公和兒子擠在沙發上看電視，那親熱勁兒，我很羨慕，便也擠上去，要擠在他們中間坐。老公很配合。兒子卻連忙往邊上靠，還一邊阻撓：“嗨嗨嗨，媽媽，男女授受不親！”我立馬凝固了，老公笑噴了茶。

老公和兒子要去機場了，我跟他們“依依抱別”。老公很給面子，熱情地回應我。抱了老公又抱兒子，沒想到兒子身體僵硬，全身動都不動一下。我便循循善誘，教他應該如何用臂膀圍住我的腰等等。教了也白教，小家伙不解風情，根本像根木頭，我只好悻悻作罷。

他們要出門了。我先妻性大發，又狠狠擁抱了一回老公。老公還是很配合，深情款款跟我惜別。然后我母性大發，又撲向兒子。兒子如驚弓之烏，跳將開來，丟下一句話：“媽媽，爸爸會吃醋的！”然后絕塵而去。

——節選自《無情小兒多情娘》

我寫老公

那時，我們才雙雙從一所鄉中學跑到綦江中學，調動手續都沒有著落，正是到處借錢買著一兩條中華香煙站在教育局人事科科長的樓下，猶豫著該不該敲門的落魄時候。他突然說他要學電腦了。我不知道電腦是個什么東西，但我沒有錢給他買電腦，我卻是知道的。

后來他買了個小霸王學習機回來，在我們那陰濕的地下室一般的寢室里開始夜以繼日地敲打。我記得也是一個晚上，我們剛第二次挨了小偷，被偷得一貧如洗，連被子枕頭都是父親臨時捐獻的，但小偷居然沒有偷走他的學習機！我們一直覺得幸運，幸運這個小偷沒有文化，不知道這學習機其實是比拖鞋、菜油等貴得多的東西。

就是這個晚上，你們的師爸突然從凳子上跳起，把我從被窩里揪出來，嚷嚷著：“快來看！快來看！”

我一臉憤怒地爬起來，趴在桌上一看，學習機上出現了兩個字“尹東”。師爸很得意地說：“你看，我用五筆打的！”

我不知道五筆是個什么東西，是看他嘟嘟嚷嚷地背了有一段時間，我也嘗試背過，但到現在也沒有背下來。到現在我也只能用拼音輸入，雖然速度也不差，但比起師爸的五筆來，威力還是要小一點。

若干年后，在許多重要的時刻，我總會想起那張天真的臉，得意地朝我嚷嚷：“快來看！快來看！”

——節選自《說說你們的“師爸”》

我寫哥哥

關于哥哥的夢魘，就是從綦江中學開始的。

一對父母所生，一模一樣的生長環境，人生道路卻截然不同。這于我一直是個解不開的謎。

哥哥的調皮從小學三四年級就開始了。母親過世前曾對哥哥的小學班主任很有微詞，因為這個班主任曾經預言哥哥“一定會成為天棒（重慶話，就是社會爛人）”，母親很生氣。但其實，后來的二十多年證明這個班主任算是看準了。哥哥真的“爛”了很長一段時間，給我們的家庭，也給社會，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和痛苦。

哥哥應該1983年小學畢業。但就在要參加小學升學考試的關鍵時刻出了事，他跟人玩彈槍，把一顆子彈玩進了自己的眼睛，這次事故不僅讓他的左眼幾乎報廢，而且錯過了當年的升學考試。于是，他留了一級變為了我的同學。

哥哥的坎坷命運就這樣從小學五年級開始了。

在綦江中學初86級，他在一班，我在二班。但還沒有來得及讓老師和同學們知道我們是兄妹，他就被學校開除了。原因是伙同一個教職工子女偷盜。

當年的教育管理制度混亂得驚人。當哥哥狼狽地回家告訴爸爸媽媽他已經被學校開除的時候，父母才知道他犯錯誤的事兒。我父母都是底層的工人，這消息簡直就是讓天塌下來了啊。他們如臨絕境，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讓哥哥回到學校去給校長下跪，請校長饒了他，給他一條生路。

一一節選自《哥哥大婚》

我寫朋友

人生真是奇巧！

我叫“君”，后來的人生際遇，便常常和“君”有關。霍軍、韓軍、陳軍、舒大軍、丁衛軍、盧望軍、張麗鈞……個個都是高人，時時給我啟發。

后來嫁個丈夫叫“東”，更是不得了，十步一“軍”，五步便有一“東”了。當年邂逅黑馬王子王開東，天天讀他的文章，在這個跟我同齡的才子面前立馬自慚形穢。若干年后得見高人肖培東，第一面就驚呼天人。開東自詡“黑馬”，其實只是一白面書生。培東呢，僅僅說“白”都已經不夠了。我建議以后詞典解釋“白馬王子”這詞語時，不需贅述，只需掛上培東的照片就可以了，既形象，又傳神。今年，又突然冒出個陳曉東，從不曾有過任何交往，卻在江湖上呼啦啦扯起一面大旗，開始聚眾研究“青春之語文”，把我嚇得心驚膽戰。

一一節選自《肖兄培東》

一節多課，我就操控屏幕，移動鼠標，全班一起讀了兩萬多字。我一句沒有講，任孩子們邊讀邊樂。讀完，我問：“知道怎么寫了嗎？”一撥孩子全點頭。我說：“就是嘛，寫東西，很簡單。天生我材會寫作！不需要正襟危坐，不需要摳破腦袋，就是把你知道的事兒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把你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絕對好看。好看的就是好文章嘛。咱試試哈，這次先不寫自己，寫親人，最好寫爸爸媽媽。話題是‘——的故事。要求呢，先采訪你的寫作對象，細細地采訪，盡可能地多了解爸爸媽媽們的事兒，然后再下筆。記住哦，你是在為你的爸爸媽媽寫傳記，你是小小司馬遷，可得為親人負責啊！”

于是，我便讀到了最好的“小說”。這撥家長，大部分跟我年齡相近，從孩子們的文字中認識他們，我真是唏噓感嘆啊。可惜這里版面太少，我能展示的，僅僅是精彩的幾十分之一啊。

“謫仙下凡”與“屌絲逆襲”記——老媽老爸的故事

清華大學附屬中學小六創新班 張同和

余老媽，乃謫仙，懷驚世之才，氣度超凡也。余老爸，土娃者也，然勤學苦讀，亦拔得頭籌。提及二人往事，多矣！

話說天津一才女，似謫仙落紅塵，有感之于萬事，有靈之于萬物。自幼聰穎，雖其父無暇顧及其學業，其母無力輔導之，仍勤學，無師自通。一言以蔽之，有小女之柔情，巾幗之胸懷，更兼須眉之凝聚力也！

“憶吾兒時，逢考不奪魁，實屬怪耶！”謫仙今日之語，奕奕神采，或能知其當年英姿。 謫仙之成績，屢優于榜眼廿余分，以當今之語，屬“學神”乎！一次物理考試失誤，竟使榜眼男同學奪魁，謫仙萬分不甘，竟熱淚奪眶而出，唏噓良久。其乃女生，理科失利，卻如此悲傷，可見其學習之用功，心理之脆弱。

謫仙亦精于文科。其文章大筆如椽，其言辭擲地有聲，尤善議論文體，其作皆屬范文。謫仙于各大競賽所向披靡，獨步一時。

謫仙善“武”，連做廿余個俯臥撐不喘氣，立定跳遠兩米乃抄手便來，如家常便飯。

中考之時，謫仙一展神力，于考前夜津津有味熬夜看《寶蓮燈》，考場中暑小憩半小時繼續提筆書寫絕妙文章……

高考，謫仙憑借穩定優勢順利進入清華，乃當地女生入清華之第一人，眾人為之驕傲。

然謫仙入清華，發覺所有同學皆謫仙！退卻“學神”之光環，潛心學習。無奈研究生選錯專業，理科天才竟被埋沒，轉型寫手。

后工作，屢獲升遷之良機，然因余之學業，之接送，之社團，謫仙屢棄良機，甘愿操持家務，臥雪吞氈，櫛風沐雨，無怨無悔。其本性清高，不善奉承，操寫手重任，常通宵達旦，功乃領導，過為己身。

此女胸懷，為家人棄加官進爵之機，賢良淑德，值得喝彩！

吾老爸，張姓土娃。少時學業不堪，嘗沾佘伯父之光。

小學時老爸欲換班，加之爺爺為同校教師，想必容易。然學生部老師甚嚴，不予更換也。后老師見吾父大名，乃知其為吾伯父之弟也，則欣然為其換班。

此種學習囧囧之態，余父竟未患之，成績久久未見起色。某日僅考60分，遭爺爺痛打也……

老爹心態甚好，受挫不餒，然亦暗存心計，每日皆些許進步。日積月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其成績“蹭蹭”提升。

至高考，竟超常發揮，考入清華。

后考取研究生，娶謫仙老媽，喜結連理，“屌絲逆襲”！

因少時條件所限，老媽之藝術夢未能實現，唯有一路苦學，老爸經歷亦如此，太過辛苦。二人取得共識，應試之苦，苦不堪言，不可令余重蹈。除卻余酷愛之鋼琴，未有任何課外學習加身。每較之陷于課外班泥淖之同窗，余感恩父母眼光也！

二人倡自學，幾未嘗輔導于我。雖余屬較晚進入優才，但較之他人，一路輕松有之，全面發展有之，幸甚！

此乃余老爸老媽之往事，何如？

點評

同和是班上的才子，他爸爸媽媽都是清華的高材生。小六的孩子有嘗試用文言寫傳記的沖動，實在偉大。所以，有不當之處，也不求全責備。

媽媽的童年故事

清華大學附屬中學小六創新班 高子昂

媽媽小時候做過許許多多可笑的事、壞事和很多不那么可笑也不那么壞的事，以及為數不多的好事。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聽媽媽說那時的物資比較匱乏，大家的生活水平都不高。不過媽媽家卻是例外，因為媽媽的爸爸和媽媽都是60年代的大學生，是少有的雙職工家庭，吃得飽，穿得暖，身體健康，生活幸福。

媽媽小時候和她的父母、姐姐（也就是我的姥爺、姥姥和姨媽）住在一起。她們住的是80年代一棟普普通通的四層居民樓，單位分的那種。單位是一所學校，校外有一條河，附近還有生產隊，這些基本就是媽媽日常活動的范圍。

校外有片菜地，里面種滿了媽媽最討厭吃的卷心菜。不過卷心菜有一個好處，就是能招很多的菜粉蝶。媽媽喜歡撲蝴蝶。有一天，媽媽和姨媽來到菜地，不過她們可不是來抓蝴蝶的，而是來挖蚯蚓。為什么要挖蚯蚓呢？說是要給小雞吃。小雞是姥姥前幾天從鄉下帶回來的，它們成了媽媽和姨媽眼里的寶貝！每天除了給小雞喂食喂水，她們還給小雞理毛。可是一天天過去，小雞也沒見長多大，媽媽不解，就問“博學多才”的姨媽。姨媽閉上了眼睛，動用一個小學生所有的智慧，忽然靈光一現，想出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答案——大概是缺乏營養。小雞吃什么東西有營養呢？兩位小學生就這個問題又展開了深入的思考與討論。最后她們想到了軟嘟嘟胖乎乎的蚯蚓。剛下過雨，天氣睛好，太陽高高照，蟬兒吱吱叫，兩個小朋友地里挖蚯蚓，你說妙不妙？媽媽和姨媽拿著樹枝挖挖挖，硬是挖出了一大堆又肥又長的蚯蚓，媽媽把它們放到事先準備的瓶子里。（蚯蚓的生命力很強而且喜潮濕，一定要記住這一點，這一點很重要）回家后，她們拿出一條又肥又大的蚯蚓喂小雞。蚯蚓又粗又大，不住地亂撲騰，嚇得小雞又蹦又跳，都躲得遠遠的。見此情景，兩位小學生又思索起來，不一會兒就得出了一個十分“科學”的結論——肯定是蚯蚓太大，而小雞的嘴又太小吃不下的緣故。她們用物理手段把幾條蚯蚓變成幾段，其實就是拿小刀把蚯蚓剁成了小段，扔進了雞籠。這時有小朋友來找她們玩，她們扔了瓶子，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我剛才說過，蚯蚓喜潮濕，它們就通通爬到家里的拖把里。不久，姥姥回來了，看到家里一地的泥印，嘆了口氣，拿了墻邊的拖把準備拖地。這時呈現在姥姥眼前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人作嘔的場面：只見受到驚擾的蚯蚓四下亂爬，更多的是擠作一團，雜亂無章地蠕動著。姥姥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嚇得大叫： “啊！！！”這一嗓子，恐怕就連大洋彼岸的人都能聽見。事后媽媽才知道，原來女漢子一樣的姥姥就怕各種軟體動物。媽媽和姨媽晚上一回家，樓道里便回蕩著姥姥那不絕于耳的訓斥聲。

姥爺有一次出差回來，帶了20斤青橘子，說等放黃了之后再吃。為了防止愛吃橘子的媽媽偷吃，姥爺就把橘子藏在了大衣柜頂上。媽媽哪里等得，先是在各個角落找橘子，直至把家里翻了個個兒。她注意到了大衣柜（媽媽說是五斗柜），決心爬上去看一看。她把衣柜的抽屜一層層拉開，再把柜門也打開，就這樣硬是爬了上去。終于，她摸到了裝橘子的袋子，扒著門框就翻上了衣柜頂。媽媽三下五除二打開了袋子，看著滿滿一袋的橘子，口水流了三丈遠。那酸酸甜甜的感覺，簡直就是天大的享受。后來，媽媽堅持“良好”的生活規律，每天必吃兩個橘子，我相信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媽媽吃得太多，也覺得良心不安，隔那么幾天時不時地就會拿一個給姨媽吃。半個月后，姥爺估摸著橘子也該放黃了，把袋子拿下來一看，橘子全沒了，一個也沒剩。媽媽被姥爺“傳喚”后，“認罪”態度極好。可是姥爺咋也想不通，媽媽是怎么爬上大衣柜的。秉著協助調查的原則，媽媽現場演示了一遍。姥爺看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坐立不安，如坐針氈……只好作罷。

媽媽小時候真的很淘，真的很淘啊！唉，有這樣的媽媽，肯定就會有這樣的兒子。但奇怪的是，她的兒子并不怎么淘。（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呵呵）

點評

想當年，類似偷吃家里水果的事兒，我也干過。所以，立馬被打動，決定推薦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