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斯科特·斯洛維克 劉蓓 朱利華 黎會華
一
斯洛維克:歡迎來到愛達荷州的莫斯科小鎮!一直期待你們的到來。我在過去多次訪問中國期間已經與在座的三位相識。各位都還記得我們相識的歷程吧?
劉蓓:記憶猶新啊。我們第一次見面是2006年的7月,南京的夏天,那幾天特別悶熱。南京師大的韋清琦老師邀請您來講學,組織了一個小型的討論會。我和北京的宋麗麗老師、湖南的劉文良老師等正在做生態批評專題研究的幾個人,慕您的大名,專程從各自的城市前往參加討論。記得當時我們幾個人一起登上紫金山,邊走邊討論如何把美國生態批評的重要研究成果介紹到中國來。就在距中山陵的門外不遠處,我提出,中國還沒有一部美國生態批評的理論著作被翻譯過來,期待您推薦幾部代表性的著作,爭取做成譯叢。您當時十分贊成,馬上就提出了幾項具體實施的建議。您選定的一些著作,我們在此后投入翻譯,經北京大學出版社聯系版權,在2010年出版了第一批,包括《環境批評的未來》《走出去思考》《實用生態批評》《花園中的機器》等。
斯洛維克:你們的翻譯工作很有意義。我還記得2000年夏天我在山東大學講學,正好是你剛拿到出版社樣書的時候,我還把有您簽名的兩本《環境批評的未來》帶回了美國,還有韋清琦翻譯的我的《走出去思考》……后來幾年遇到中國臺灣的學者時,我也提到過讀到了您這本譯著。我期待你們的翻譯工作今后有新的成果,也希望北京大學出版社繼續推出美國生態批評著作。
朱利華:我們相識于2009年8月15日至17日在北京大學召開的“生態文學與環境教育國際學術研討會:亞洲跨文化論壇”,會上您宣讀了題目為《環境懷舊的類型》(“Varieties of Environmental Nostalgia”)的論文,從那以后,我就對生態文學中的敘事策略產生了興趣。我們在隨后的幾年在不同的場合見過幾次面,如2010年6月的北京大學,2010年9月的山東大學,2014年6月的北京。我在北京大學作博士論文期間,經常通過郵件等形式請教您一些學術問題,您給我提供生態批評領域最新的學術動向和相關文獻。請讓我借此機會對您表示感謝!
斯洛維克:是啊。這都是一些存于我們心里很愉悅的記憶。
黎會華:我們“相識”于2010年,確切地說,我聽了同學轉給我您的講課錄音及生態批評方面的材料,第一次接觸生態批評。后來,又在網易公開課中看了老師講學的視頻。再后來,我們通過多次郵件談論我的研究項目,您發給我邀請函來愛達荷大學訪學。我們真正見面是在2014年5月,您在浙江工業大學講學。仿佛我們的相識是在虛擬空間,是這個虛擬空間促成了我的愛達荷訪學之旅。
斯洛維克:虛擬空間的影響是現代社會的特色,我們也不能忽略。尤其是可以減少實地旅行帶來的碳足跡。各位對愛達荷大學和這里的英語系以及這個小鎮都有些什么印象和感受呢?
劉蓓:一個典型的、傳統的美國西部小鎮!我為了了解原汁原味的生態批評,特意選擇了到美國西部訪學。經過這幾個月的體驗,深感自己選擇的正確,不虛此行。除了進行學術研究、了解當地人文,我也很喜歡多體驗這里的自然環境。這里的空氣極其清新,天空藍得透明,我經常觀察天上云彩的不同形狀和顏色,還為此寫過詩;這里的松鼠、鳥、鹿等動物可以和人近零距離接觸……種種所見,都讓我對人和環境的關系有了新的思索。另外,關于這個小鎮命名的歷史也讓我很有感觸。不來愛達荷大學,不知道美國也有莫斯科。而來了之后才知道,美國叫莫斯科的地方竟然有27個之多。甚至,自1800年以來,全美以“Moscow”命名的人群聚居地數量是49個!就此,我寫的訪學札記第一篇《來到莫斯科》就表述了我相關的思考。根據我查到的資料,愛達荷的莫斯科并非和俄羅斯的都城直接相關。那個叫薩米爾的命名者出生在賓夕法尼亞(Pennsylvania)。后來,他帶著家人一路西行,先是落戶在愛荷華(Iowa)的莫斯科,再后才來到了愛達荷俗稱“天堂河谷”的地方,為它正式取名,還是叫莫斯科。
莫斯科的命名讓我對“地方”和“地方意識”有了新的思考。當年的薩米爾來到這里,決定定居下來,還以命名的方式紀念自己前一個居住地,是不是因為發現這里的風土酷似他的故鄉(無論是不是俄羅斯)?或者,“相似”不是事實,只是一個思鄉而不能回鄉者的自我暗示。那么,為當下的居住地賦予一個故鄉的標志性地名,也是對不能還鄉之遺憾的補償?一個生存艱難、跋涉四方的人,離開一個“莫斯科”,去到第二個“莫斯科”,長眠在第三個“莫斯科”,這中間該有多少故事——關于思鄉,關于地方……
斯洛維克:你研究得很細致??!“莫斯科”也許真的表達了命名者的一種地方情結吧。有趣的是,這個名字也常會帶來一些誤解,有的也算是趣事。比如,我一個朋友給我郵寄的信件,就先被寄到了俄羅斯的莫斯科,幾經輾轉才寄到真正的目的地。因為他只寫了莫斯科而沒有注明國家!還有人聽說我在莫斯科,說:“啊,我真想去你們那里看芭蕾!”所以,提到本地時,除非是對附近的居民,一般最好說明是“愛達荷的莫斯科”。另外,你們知道嗎?稱呼愛達荷的莫斯科和俄羅斯的莫斯科時,本地人在發Moscow第二個音節的元音時還是有意區別開來的。
黎會華:讓我印象很深的是莫斯科是個有文化的小鎮。無論是在UI的圖書館,還是主街的Book People書店,時常有作者新書發布;各種音樂節、戲劇節不斷上演,仿佛文化、藝術是莫斯科的生命。我能感受到莫斯科是個生機勃發的小鎮。
斯洛維克:這是一個年輕人的城市。整個莫斯科幾乎是個大學城,年輕人占了近三分之一。所以可以想象它是一個多么充滿活力的小鎮。
朱利華:莫斯科的確是一個閑適而充滿文化和藝術氣息的小鎮。但是,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愛達荷大學英語系的課程設置。我聽說外語系開設有“創作課程”,這在中國的英文系不多見。這似乎和中國生態批評界甚至整個文藝批評將藝術文本本身邊緣化有一定的關系。還請您具體介紹一下這個課程的內容和規模;而且,我聽說不同的老師開設的課程都叫做“創作課程”,這是怎么一回事呢?另外,生態批評學術背景是否影響到您作為系主任的管理理念?
斯洛維克: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愛達荷大學英語系一直以文學創作和美國文學研究為強項,近年來,英語系也逐漸成為生態批評的一個新中心。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詩人羅伯特·里格利(Robert Wrigley),傳記作家、小說家瑪麗·C.布魯(Mary Clearman Blew),金姆·巴恩斯(Kim Barnes),以及其他一些優秀作家都曾在此任教,這吸引了很多有創作天分的學生來到這所大學。20世紀90年代以來,研究生態電影和動物的學者安娜·班克斯(Anna Banks)也在愛達荷任教。大約5年前,生態批評家簡·拉迪諾(Jenn Ladino)也加入到愛達荷大學英語系,她從事美國文學、電影研究、情感理論的研究。2012年,我離開里諾市的內華達大學來到愛達荷大學英語系,過去和我同在內華達大學工作的年輕同事艾琳·詹姆斯(Erin James)也來到愛達荷英語系,她從事后殖民生態批評和生態敘事學研究。英語系現在聚集了相當數量的杰出的環境文學作家和4位全職的生態批評家。我們還有許多其他同事在以下領域有濃厚的興趣:從事印第安人研究和環境正義研究的簡·約翰遜(Jan Johnson),從事環境修辭學研究的喬蒂·尼科特拉(Jodie Nicotra),從事亨利·D. 梭羅研究的瓦爾特·赫斯福特(Walter Hesford),從事創傷理論研究的斯蒂芬·弗洛里斯(Stephan Flores)以及從事文學和身體研究的塔拉·麥克唐納(Tara MacDonald)。他們的研究與生態研究領域多有交叉。
因此,可以說,我們現在的英語系有大約12位從事與生態和環境人文研究有關的教職員工。就整個愛達荷大學而言,它在自然資源管理方面開展了一個大項目,也有其他教師從事環境哲學和環境歷史的教學和研究。在我看來,這所大學最激動人心的地方在于它有一個叫做“野外學期”的新項目(Semester in the Wild www.uidaho.edu/cnr/wild),該項目每個秋季學期都會將大約10—15個本科生送到一個位于愛達荷中部的山脈地區的大學研究基地,在那里,學生們將進行為時兩個半月的研習河流生態、荒野區域管理、環境歷史、 戶外領導能力和環境文學的活動。學生們生活在美麗的小木屋,直接從山澗小溪獲取飲用水,每周與駕駛著小型飛機而來的老師們深入探討,并向大自然學習各種知識和智慧。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學生們遠離手機、電視以及其他一些城市科技產品,這是一個很美妙奇特的體驗。到現在為止,我們有愛達荷大學及其他大學的美國學生參與這個項目,我們很愿意邀請國際學生,包括中國學生加入到這個特別項目中來。參加這個體驗可以獲得學分。我們發現參加這個為期一個學期項目的研究生通過繼續深造,成為了相關學術和專業領域的帶頭人。感興趣的學生可以訪問該項目網址以獲取更多信息。
二
劉蓓:據我了解,1980年代后期到1990年代前期,為生態批評定名的學術活動主要發生于美國西部地區,我看到的有關資料中提到過,對當代生態批評誕生起到重要作用的幾次會議中,有的就離莫斯科不遠。您能否更具體地談談這方面的情況,包括生態批評研究在20世紀90年代初之前的學術基礎?
斯洛維克:好的。事實上,生態批評這個領域的起源比我們想象的要早很多。當學者們開始對文學及其他藝術形式進行評論的時候,他們往往會注意到藝術品中的自然主題,并指出該主題的意義。我認為這正是所謂“生態批評”的起源,它大大早于生態領域中現代作品的誕生。我推測生態早在幾百年前就開始了。在我家的圖書館里確有一些早期的生態批評著作,比如一位叫做L. 奧斯卡·庫恩斯(L. Oscar Kuhns)的人寫的《但丁〈神曲〉中對自然的處理》(The Treatment of Nature in Dantes “Divina Commedia”,1897),馬克斯·巴特(Max Batt)寫的《德國文學中從君特到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之自然處理》(The Treatment of Nature in German Literature from Günther to the Appearance of Goethes Werther,1902)。 對于以上提到的這些學者,我除了知道他們在一個世紀前發表了這些著作,研究歐洲作家作品中的環境主題外,其他情況一無所知。2001年,當代生態批評家戴維·麥澤爾(David Mazel)在英國和美國發表了一部關于“生態批評原型”的題為《早期生態批評一百年》的選集,收入了28位學者的短篇作品,最后以利奧·馬克斯(Leo Marx)1964年出版的《花園里的機器》(The Machine in the Garden)為結束,《花園里的機器》是現代西方生態批評著作中奠基性的作品之一。麥澤爾的選集收集了從1864年到1964年100年之間的早期生態批評著作。
大家也許都知道,1978年,來自紐約州的文學批評家威廉·魯克特(William ?Rueckert)在其論文《文學與生態學:生態批評的實驗》(“Literature and ?Ecology:An ?Experiment ?in ?Ecocriticism”)中首先使用了ecocriticism這一批評術語。徹麗爾·格羅費爾蒂(Cheryll ?Glotfelty)和哈羅德·費羅姆(Harold ?Fromm)發現了這篇文章,并在他們1996年出版的著作《生態批評讀者:文學生態學的里程碑》(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1996)標題中重新使用了這個術語。
當代從事與環境有關的文學、電影、視覺藝術和其他文化表達形式研究的學者都稱他們的研究為“生態批評”,盡管一些人仍愿意采用勞倫斯·布伊爾(Lawrence Buell)2005年出版的著作《環境批評的未來》(The Future of Environmental Criticism)提到的“環境批評”這一術語。布伊爾提出,“環境批評”在某種意義上可能比“生態批評”的說法要恰當,因為“生態批評”一詞隱含著對生態科學更多的關注,而人文學科學術研究卻并沒有做到這一點。然而,布伊爾本人就在《環境批評的未來》這本書中頻頻使用“生態批評”這個術語。全世界大多數學者都接受了“生態批評”這個術語。在生態批評研究和其他相關領域,也有學者用一個含義更寬泛的術語——“環境人文學科”(environmental humanities),來描述我們所從事的跨學科研究。這個研究超越了具體的學科界限,不再局限于其中某一個學科,如文學研究、歷史、哲學、心理學、社會學和其他相關學科。
關于你剛才說到的為生態批評定名的幾次會議,當然,在美國和其他國家,多年來就有許多以自然與文學關系為主題的會議。我所參加的生態批評領域最初的會議是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其中之一是在猶他州奧格登市召開的“北美跨學科荒野會議”(North American Interdisciplinary Wilderness Conference)。20世紀90年代早期,我開始參加各城市的西部文學會 (the Western Literature Association Conferences),正是在這個機構1992年10月主辦的會議中,我與我的幾位同行開始組建“文學與環境研究學會”[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也稱“ASLE”(讀作“az-lee”)]。在1992年會議中,54位同行參加了在內華達大學里諾校區舉辦的ASLE籌備會。僅僅幾個月中,我們就在美國發展了大約500名會員——現在美國遠遠超過了1000位會員,我們也在世界其他地區有ASLE的分支,比如英國和愛爾蘭分會,還有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歐洲、加拿大、印度、喀麥隆和中國臺灣地區的分會等,我們正致力于在馬來西亞、南非和伊朗創建分會。也有人提到,希望在中國大陸創建一個生態批評或者環境人文學科研究機構。
美國ASLE每隔兩年在不同城市召開一次大型的學術會議,其他時間則召開稱之為專題會(“symposia”)的、規模稍小的會議。今年6月在愛達荷州莫斯科市召開的大型ASLE會議,有來自全世界近900名的學者與會。在這次學術盛宴中,我們相互了解不同地區學者在這個領域的最新研究動向,這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情。
劉蓓:文學與環境研究學會的雙年會是全球生態批評學者最集中的大會,我們慕名已久。2012年夏天,我和另外兩名中國學者曾經專門到美國中部的堪薩斯大學參加過那屆雙年會,當時參會者是700多人,比前一屆多了一兩百人,看來每屆會議的規模都在擴大,這也反映了生態批評研究的影響在不斷加強。
斯洛維克:是的。6月的ASLE會議有大批來自不同領域的參會代表,他們來自大概20個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大會主題發言人包括著名學者,如后人文主義者唐娜· 哈拉韋(Donna Haraway),也包括美國土著詩人、散文家和小說家琳達· 霍根 (Linda Hogan)等等。我特別高興的是,“帕盧斯地區(Palouse)作家集會”將成為大會的一部分,這些作家有來自愛達荷大學和華盛頓州立大學的基姆 ·巴恩斯(Kim Barnes)、瑪麗·克萊爾曼·布魯(Mary Clearman Blew)、皮特·奇爾森(Peter Chilson)和羅伯特·里格利(Robert Wrigley)。這次會議將不僅包括為期5天、大約20個小組同時進行的正式會議,而且將有一個下午的田野旅行,我們會給與會者提供多種選擇:去遠足,參觀愛達荷大學的兩個植物園,觀看環境影片,參觀內茲珀斯印第安人保留地,或者去登山。這將會是非常令人興奮的教育活動,一種為其知識電池充電的方式,回家后會更有激情投入工作。
你們在此訪學期間能趕上這次會議,是個好機會。另外,我們辦會議正好缺人手,歡迎你們做會議的志愿者。
劉蓓:我們很愿意為會議盡微薄之力。另外,我也正在準備會議的發言。這次會議的主題是“來自地下的信息——環境藝術、環境文化與環境正義的深度”(Notes from Underground:The Depths of Environmental Arts,Culture and Justice),我提交的論文內容是和我家鄉濟南的泉水資源直接相關的,結合城市美學、地方理論和環境史理論等研究作為濟南泉水的環境文化符號意義。
斯洛維克:這是個很不錯的選題。我對濟南的泉水資源印象也很深。你的研究也具有跨學科的特點。
三
劉蓓:請您對我們幾個訪問學者的研究計劃進行一些方向性指導吧。您不僅是20世紀90年代初北美生態批評的發起人之一,而且是生態批評的旗艦刊物——《文學與環境跨學科研究》(ISLE)的主編,從創刊大約一年之后就任此工作至今,已有二十來年了,您是最了解北美生態批評的學者之一了。我來愛達荷這一年,希望對北美尤其是美國的文學與環境跨學科研究的方法有更具體深入的認識。
我從事這一研究是出于這樣的考慮:生態批評在世界各國文學研究領域的影響日益增強,中國的生態批評研究從20世紀末至今也迅速發展。富有北美特色的跨學科文學與環境研究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文學研究新范式,發展中國文藝理論提供了新的思路。中國國內已有的生態批評研究大多重視中國傳統生態哲學理論層面,或以某一種西方生態理論為工具解讀文學,而以批評方法為著眼點的研究較少,尤其是北美文學與環境跨學科研究有別于傳統自然文學批評之處,尚有較大的研究空間。我希望能夠在把握北美文學與環境研究中常用的跨學科理論的基礎上,提取常見的一些文學與文化文本分析模式。例如,北美學者如何解讀以“自然環境”為“顯在主題”的文本;如何運用地理學、氣象學、地質學、動物學、植物學等多學科知識,解讀人與不同地貌、季節、氣候、物種的互動;如何分析作家的自然體驗及其表現方式;如何運用多學科理論分析生態文學作家的創作心理,等等。通過這些批評模式和方法的分析,我希望進而探討綠色文化改革的宗旨,評價分析西方生態批評對傳統自然文學批評的發展和意義,也指出這些研究中的局限和不足,分析西方方法對中國文本的適用性,還計劃運用相關方法對中國詩歌、小說和散文等文本進行個案研究。
斯洛維克:根據我對您多年生態批評研究的了解,您一直關注北美和英國生態批評的特色,尤其是生態批評的方法,并將其運用于中國文本。這種研究是很有意義的。在愛達荷大學這一年的研究中,您會更深地體會到,北美文學與環境研究的“方法”,不是一個單數詞。這些研究是多樣性的,而非只有一個批評方法。有的學者認為這樣的研究有問題。但在我看來,這恰恰證明了生態批評這一領域的豐富性。而這種多樣性也是無法避免的,因為進入這一領域的學者們常常進行跨學科的研究,涵蓋了眾多其他領域——從生物學到心理學再到其他人文領域(音樂、電影、視覺藝術等)。
我個人認為,能夠被界定為生態批評的,是一種共同的研究視角——認為我們對人類文化表達(一切表達或者傳播的形式)的研究不僅是一種抽象的、孤立的人類行為,而且是一種探索方式:探索我們與一個更大的地球、與一個超越個體人類經驗和人類文化的世界的關系。我們確實與這個世界相關聯;我們需要這個世界;我們對這個世界有一種影響;我們可以把一種叫作生態批評的研究作為一種方式,借此方式來更深入地認識:我們與超越自身物種的這個世界在多大程度上相關、又是如何相關的。
我同意您在研究計劃中表達的觀點:北美的生態批評一直深受環境運動的影響。布伊爾曾經指出,很多學者是在以一種“環境實踐的精神”(原話大致如此吧)進行生態批評的。我認為他特指的是:很多北美學者是在一種政治動機的驅使下進行這項工作的。我自己曾將此闡釋為力求“介入”(engagement)以及“生態批評的責任感”的一個方面。作為教師、學者和作家的我們,在努力以一種能夠幫助社會并能展示我們對地球健康的真摯關注的方式進行這項工作。
另一方面,正如我過去在著作中指出的那樣,在生態批評研究以及大量環境文學藝術中,都存在著一種渴望——渴望體驗和頌揚地球之美與人類存在之喜悅。借用本地一位生態詩人琳達·拉索(Linda Russo)的一句話——她最近在莫斯科舉行的一次作品閱讀會上曾說:行走得太快是一種浪費。她的意思是,我們應當盡量放慢腳步,以一種更深刻的方式去體驗生活。當下世界有很多的文化運動在強調“慢餐”“慢交通”等。雖然我不大像一個工作節奏緩慢的學者(我總是同時進行很多不同的工作),但我非常贊成這種理念——集中關注此地此時、注意生活的時時刻刻、品味我們的物質經驗與精神經驗。這是我們所擁有的唯一生活,也是我們擁有的唯一地球。我們有生態批評來幫助自己享受這生活。
劉蓓:真巧,我剛寫的訪學札記中也有關于此地慢生活的內容,也就“行走太快是一種浪費”這句話,寫下了自己的感悟。我參加拉索的讀書會時,對她用“浪費”這個詞來表達,印象很深。
斯洛維克:您在愛達荷的莫斯科的一年訪學生活中,也會有很多行走的體驗。
劉蓓:是的。這種親身體驗也將有助于我認識態生文學和生態批評的學術內涵。我知道關于生態批評方法這樣的研究難度很大,但我仍然感到在這個方向上進行梳理和挖掘是很有意義的事。這個領域研究方式之豐富,我在過去幾個月的閱讀過程中已經深有感觸。
朱利華:我也談談自己的研究計劃吧。因為我的教育背景和美學與文學相關,我選擇了美國自然文學作為我的教學和科研領域。我所在的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外語系首次正式開設了“美國自然文學”研究生課程,由我主講。該課程無論在配套的科學研究、教材開發、團隊組建等方面在國內屬開創性課程,是門全新的課,無從參考,有一定的難度和深度。在教材和教法方面,我作了一些探索和嘗試。鑒于自然文學的體驗性,我借鑒了美國學者瑪麗蓮·多爾(Marilyn Doerr)在講授生態文學中運用的“存在體驗式”(Currere)教學模式,將自然筆記寫作引入課堂,加深學生對自然的體驗和對文學文本的理解,取得了較好的效果。現在正通過閱讀文獻,整理出自然文學中近十種修辭策略和若干主題,以此指導學生的自然筆記寫作和加深其對自然文學本體特征的理解。
我目前正在整理即將出版的基于博士論文的書稿《生與愛》,即關于愛的藝術和人性自我實現之間關系的一本書。愛可以給我們注入生命力。我相信梭羅所說的,做好人(being good)比做善事(doing good)要更重要。林白夫人曾在《大海的禮物》中提到,我們不必要在公共問題上野心勃勃。她暗示解決這類公共問題最有意義的途徑是回歸自我,她說:“現在正是人們重新將眼睛從未來拉回到此時此地、從整體拉回到個體的時候了?!彼J為,我們的個性是形成一整條溪流的水滴,是生命的精髓。我們可以忽略它們,但是卻不能沒有它們。我們重新著眼于這些被忽略的本質,這么做并不是逃避責任,而是了解及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她說:“當我們回到生命的中心之后,才能真正找到向外擴展的基礎,也才能在‘此刻找到快樂、在‘此地找到平靜,并且在自身與他人身上找到愛,在人間建造天堂?!?只有具有專注精神的人才更容易自我實現,而專注精神就是愛的素養,所以我們可以說,一個自我實現程度高的人,往往生活更簡單、更生態。反之亦然。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處理一些棘手的二元對立項:物質性/超越性、人類中心/生物中心、田園/科技、個人主義/個性表現、拯救/品味、全球/地方、敏銳性/鈍感力、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等。這些對立項是否可以合一以及如何合一。我一直認為,生態批評作為學術命題具有一定的內在理想主義悲劇——這是人文主義與生態主義之間根本性對立而產生的,突破人類中心主義基本上無望。所以我們不必糾結于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的立場,也無需為人文主義立場感到自責和羞恥。
斯洛維克:你的研究計劃很豐富,具有現象學和心理學的色彩。這和我的一些書比如《尋找美國自然文學的意識》及《走出去思考》都有著許多共同的旨趣。許多其他生態批評家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尤其是思考人類自身與各種形式的“他者”之間的關系,包括其他的人類,以及一些更為極端的他者,如非人類。 有些生態哲學傳統如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深層生態學和現代版本的深層生態學(蒂莫西·莫頓和他的同事們稱之為“OOO”,即以對象為中心的本體論),后者似乎傾向于消除所有差異,將所有事物收納到某種“網絡”之中。我認為差異事實上是有必要的,因為它,我們可以獲得一種深刻的張力——一種來自于關系的張力?!耙饬x”來自于持續的異同之間、遠近之間的波動,這或許就是我們所說的“身份”或者“自我實現”。這也和我提到的我自己的兩本書所探究的問題有關,也與我在一篇近期題為《關系的持久感覺》(“An Abiding Sense of Relationship”)的文章有關。我非常認同你在“生與愛”框架之中對該問題的探索。
當然,“愛”的含義我還是不太明確。在這里是指情感上的依戀?現實生活中的浪漫關系或者吸引?在環境文學中這兩者我們都能找到例子。如特麗·T. 威廉斯的沙漠就展現出一種人與大地之間感官的、肉體的聯系,還有一個加拿大的作家馬里安·恩格爾(Marian Engel)在其趣味性很強的短片小說《熊》中講述一個女人與一只熊之間的浪漫故事。但是,也有許多其他文學文本只是簡單強調人類作家或者人物和非人類世界之間更為抽象的情感聯系。在西方文學和學術世界中,有太多關注這些現象學和心理學的主題。我非常想知道是否有一些中國獨有的概念或者文本能給這個話題帶來新的啟發。我期待著您的研究給我們帶來的新發現。
黎會華:您知道我是研究美國印第安人文學的。我目前正在研究美國印第安作家路易絲·厄德里克的小說。我的研究把厄德里克小說置于美國印第安文學的大背景之下,按主題進行綜合研究,挖掘其小說的主題思想,揭示其小說所蘊含的復雜內涵和藝術魅力。研究既凸顯其小說的族裔性,也關注其作品的文學性,因為這是厄德里克從邊緣發出聲音,并使其作品進入美國文學正典的重要因素。研究還在進行中。
斯洛維克:把厄德里克作品幾個不同主題進行綜合研究確實很有意義。我很欽佩您對厄德里克作品那么了解,而且把她的作品置于美國土著文學的廣闊背景中研究,這些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在內華達大學教授美國土著文學好多年,我經常給學生綜合介紹她的作品。但是,我承認,我不是厄德里克專家,對于她我沒有作過仔細研究, 因為我偏重斯科特·莫馬迪 (我在斯坦福大學求學時的教授)、萊斯利·馬蒙·希爾克、謝爾曼·阿萊克西、西蒙·歐提斯、喬伊·哈爾喬(Joy Harjo)、劉易斯·歐文斯(Louis Owens)、琳達·霍根等這些作家。在我講授的美國土著文學和文化課上,我們討論的焦點多在“地方感”和“真實性”問題上(混血、非土著作家表征的美國印第安人、文化變遷等),這與你的研究的重點似乎有所不同。
我知道,這個學期你上了“創傷理論”課。你在課堂里學的東西能否應用到厄德里克作品的解讀上。米歇爾· 巴拉維(Michelle Balaev),我的一個研究生,幾年前出版了一本書《美國小說中創傷的本質》(The Nature of Trauma in American Novels)。在這本書里,她的研究包括了拉古納普韋布洛族的萊斯利·馬蒙·希爾克。我在想,創傷理論是否也可以用于解讀厄德里克,你可以思考這個問題。
黎會華:這個問題我確實想過,因為厄德里克有好多作品都涉及創傷。巴拉維的書我讀過。我今年就指導一篇用創傷理論解讀厄德里克小說的碩士論文。而且,因為我是綜合解讀厄德里克的小說,不限定方法,有些作品的解讀或許會應用創傷理論的。
斯洛維克:另外,我想,你或許也可以將厄德里克作品放在生態批評的語境中解讀。有很多關于美國土著和生態批評的文章、書籍,如瓊妮·亞當森(Joni Adamson)、李·施溫格(Lee Schweninger),還有約翰·甘伯(John Gamber)都有這方面的著作。ISLE雜志刊發有關厄德里克的文章不多,但是2012年,我們發表了克里斯汀·克勒(Christian Knoeller)的文章《厄德里克〈奧吉布瓦國島與書〉中的地域景觀和語言》。這篇文章就是從生態視角解讀的,說明厄德里克與奧吉布瓦本土的深層聯系。
黎會華:謝謝您的建議。中國研究厄德里克的人越來越多,她成了碩博論文研究的焦點。目前,國內已有多篇用生態批評視角解讀厄德里克作品的碩博論文。我想,在我的大課題中,或者在單獨文章中,我會考慮生態批評的視角。
四
黎會華:前面您梳理了生態批評的發展過程,我們還想聽您談談美國西部地區的自然文學和閱讀情況,好嗎?
斯洛維克:好的。首先,我想,世界各地都有很好的環境文學和藝術的例子。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到過22個國家講學或者做講座。我所到過的地方還沒有發現哪里沒有關注環境的寫作。但是,我想說的是,由于某種原因,北美有一些特別關注環境的寫作。美國西部地區一些作家對地方、動物、氣候、農耕、食品/糧食、探險以及環境危機特別喜愛。盡管我在美國太平洋西北部地區俄勒岡州尤金市長大,這些年來,我的大部分工作聚焦于美國西南部沙漠,研究包括如愛德華·阿比(Edward Abbey)和特里·坦皮斯特·威廉姆斯(Terry Tempest Williams)這些作家。
但是,2012年到愛達荷大學任教,我的工作又回到西北部。實際上,去年我第一次教授了西北部文學。我們在課堂上閱讀了很多我喜歡的西北作家,總計16本書,囊括了肯·凱西(Ken Kesey)1964年的經典小說 《有時冒出了一個偉大的念頭》(Sometimes a Great Notion,或譯作《永不讓步》)和金姆·斯塔福德(Kim Stafford)的《清晨:紀念我的父親威廉·斯塔福德》(Early Morning:Remembering My Father,William Stafford,2002)?!队袝r冒出了一個偉大的念頭》講述住在我家鄉俄勒岡州海岸山脈的伐木工家庭故事,而斯塔福德寫的是其父親,一個著名詩人,傳記寫得很美。
黎會華:這么多作家,您在課上是怎么處理的呢?
斯洛維克:我們課上重點講三位西北作家:威廉·基特里奇(William Kittredge)、巴里·洛佩茲(Barry Lopez)和里克·巴斯(Rick Bass)。這些年來,這幾位作家對我來說一直非常重要。我們課上讀了基特里奇的散文集《擁有這一切》(Owning It All,1987)以及他的短篇小說集《我們沒有在一起》(We Are Not in this Together,1984),著重強調他在《擁有這一切》提出的觀點——故事不僅僅是娛樂——故事創造神話,故事告訴我們我們是誰,以及我們應該如何在這個世界里生活。基特里奇認為,我們需要新故事來“棲居”,故事教我們在與他人和星球的關系中,如何更加溫雅而智慧地生活。
我們讀了巴里·洛佩茲的散文集《關于此生活:記憶開始旅行》(About This Life:Journeys on the Threshold of Memory,1999),還有他的故事集《加勒比海光作用》(Light Action in the Caribbean,2000)。他的散文《自辯書》(Apologia)我特別喜歡,洛佩茲講述他開車穿過美國公路(small highways),停車撿起那些被前面的汽車撞死的動物,恭敬地把它們放在路邊,想象這些動物是“來自類似/相同文化的先知”派來的使者,以此幫助我們理解并糾正我們匆忙而野蠻生活和機器的殘忍。
最后,我要著重說一下當代蒙大拿作家里克·巴斯。我們讀了他1994年的中篇小說集《普拉特河》(Platte River)和他的新書《我的家園:那里沒有悲傷》(In My Home There Is No More Sorrow,2012)。這本書是有關巴斯在非洲盧旺達旅行的故事,包括他在盧旺達國立大學教授寫作,以及參觀那里1994年大屠殺紀念碑和瀕臨滅絕的高山猩猩。
黎會華:這本書中的哪個部分給您留下深刻的印象?
斯洛維克:我想,也許猩猩遷移穿過山地的場景是盧旺達書最令人難忘的,巴斯的文筆美得驚人。生物在世界上有自己的歸屬地,這種狀況人類自己很難真正達到,我想這是一個完美的范例,因為我們很多人生活在美國西部,更主要的是在西方文化中。事實上,我們生活在我們家庭起源的地方,我們傾向深層的歸屬感。巴斯對盧旺達山地猩猩的描寫,對我而言喚起了正義感、對地方的必然聯系。當我重讀關于猩猩的片段,這種鄉愁強烈地刺痛我,我知道這種鄉愁是某個地方的經歷,卻很少有人能夠回去。
五
朱利華:您做過很多年《文學與環境跨學科研究》(ISLE)刊物的主編,除了教學科研和作為系主任的日常工作,編輯工作也花費了您不少精力,是嗎?
斯洛維克:我對編輯這項工作開始有所了解是在12—13歲的時候。我父親是一位心理學教授,他當時給我一些他的手稿讓我閱讀并寫評論。這些年來,我已經做過很多刊物和著作的編輯工作。我編輯了許多不同的通訊、文學雜志和期刊,其中包括美國和其他國家的學術期刊的14個專題。不過,在過去的20年里,作為編輯,我的大部分工作在《文學與環境跨學科研究》。這本雜志每年出4期,每期包括大約10篇學術文章,也包括原創的環境散文和詩歌,有時會有對作家或者學者的訪談,也有對8本或10本書所作的書評。大多數人把ISLE看作生態批評界的主要學術期刊。
劉蓓:這個刊物已經是生態批評界的旗艦刊物了。我在研究中經常參考歷年刊物的文章。從這個刊物中可以了解國際生態批評的最新成果。我覺得,在一定程度上,ISLE的文章反映著生態批評的發展趨向,這與您作為主編的工作是分不開的。您作為主編如何把握選用文章的標準呢?
斯洛維克:我們雜志收到的每篇稿子都要送外匿名評審,由評審者給出評價和建議。通常,我們收到的投稿只有15%最終能夠發表。作為編輯,我制定了一些指導原則,包括如下:(1)即使我們的雜志不刊發,評審要成為能夠幫助作者提高他們論文質量的一個途徑,所以,評審者的語言應該是建設性的、鼓勵的,而不是過于嚴苛的。(2)研究生態批評的途徑最好寬泛,而不僅僅拘泥于個人認同的、已出版的作品,或者只表現個人研究的學術類型。(3)鼓勵學者避免過度使用術語,寫作要清晰、生動、易理解。(4)偶爾一期會發表相同論題的文章,因此,讀者可以翻到某一期雜志,就可以找到該領域的重要觀點,如“物質生態批評”“生態恐懼”“生態批評與環境史”等。(5)除學術文章外,雜志還刊發新的創作作品,它象征作家和學者是同一思想者社區的一部分。尤其重要的是,我把編輯工作當成一個社區建設,把藝術家和學者、科學家和人文學者、教授和學生、作家和讀者都聯系到這個社區里。
六
黎會華:您還有一個訪問學者的國際社區呢。您迄今帶過的訪問學者,大概數量有多少?
斯洛維克:哦,我2012年從內華達大學來到愛達荷大學,我記不清有多少訪問學者到這里與我一起工作過了。大致估計,迄今為止訪問學者的人數應該超過75人了。大約從1996年開始,我差不多每年招收8—10個訪問學者。我帶的第一個訪問學者來自日本,1996年,她以富布萊特獎學金來到內華達大學里諾校區開始她的博士課程學習,現在她已經是日本金澤大學的一名教授,也是日本著名的生態批評家。這些訪問學者中,大多像你們一樣,是來自世界各地大學的教授。另外,大概10名是富布萊特項目資助的,分別來自日本、中國、印度和土耳其等國。此外,還有大約20名是研究生。
朱利華:前面這些訪問學者一般如何工作呢?
斯洛維克:通常,除非訪問學者進入大學的學術課程/體系,他們可以自由地在圖書館或者所在系獨立研究,任何時候他們想和我談他們的課題,就可以見我。有些人喜歡定期見我,有些則幾乎完全自己工作。我上課時,總是歡迎訪問學者來上課。目前,作為愛達荷大學英語系主任,由于我要做許多管理工作,不教課,但是,我會在秋季教授研究生生態批評課程,我想,到時許多訪問學者會參加,班級內大約有16名愛達荷大學文學碩士和藝術碩士。
劉蓓、黎會華、朱利華:請您談談對我們訪問學者的希望吧。
斯洛維克:我認為,有機會去另一個國家做訪問學者是個非同尋常的機會。對有些人來說,免于教學和管理的壓力,真正投入研究,簡單地享受生活的愉悅,這是極為少有的機會。我希望我的訪問學者有機會感受美國生活美好的一面:人們的友善、幽默感、蔚藍的天空,還有愛達荷莫斯科小鎮車流稀少的街道。
我接受的許多訪問學者是我自己去過的世界不同地區的舊友,也有很多新朋友。我最重要的友誼很多都來自我與訪問學者的合作,以及我訪問過的他們的大學。在過去的10年里,我特別高興接待許多來自中國的訪問學者。目前,你們3人來自濟南、金華和北京,另外至少有4名中國訪問學者今年晚些時候也會到來。我希望你們在這里生活快樂并有所收獲。(本文系國家留學基金委2014年度海外訪問學者資助項目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斯科特·斯洛維克(Scott Slovic,1960— ),男,美國愛達荷大學(University of Idaho)英語系文學與環境教授,美國文學與環境研究會(ASLE)創始人之一,《文學與環境的跨學科研究》(ISLE)雜志主編,主要從事環境文學與生態批評教學和研究;劉蓓(1968— ),女,重慶人,文學博士,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文藝專業教授,主要從事生態批評與西方文學批評理論研究(山東濟南 250014);朱利華(1973— ),女,湖北人,博士,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外語系副教授,主要從事美國自然文學研究(北京 100070);黎會華(1964— ),女,吉林吉林人,浙江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主要從事美國印第安文學研究(浙江金華 3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