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壯泰民族創世類民間故事看壯泰民族文化的異同

摘 要：壯族是我國人數最多的一個少數民族，泰族是泰國的主體民族。這兩個唇齒相依的民族不論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現實的今天，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本文選取了四則壯泰民族的創世類故事來進行比較分析，了解壯泰民族文化的異同，從另一個方面論證了壯泰民族密切的歷史關系。

關鍵詞：民間故事;壯族;泰國;文化

壯族和泰族源于共同祖先，文化上存在密切聯系和諸多共性。這一觀點已得到民族學、考古學、歷史學、語言學、人類學等各學科材料的支持和證明：從民族起源來看，壯泰共同起源于古代生活在中國嶺南一帶的百越民族集團中的西甌人和駱越人;從體質形態來看，泰族和壯族的體質形態相似，都具有黃棕色膚色、偏矮身材、顴骨間寬、鼻闊、唇偏厚、O型血比例高等類似的體質特征;從語言來看，壯語和泰語同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壯傣語支，語法結構幾乎完全相同;從物質文化來看，壯族和泰族都屬于稻作文化;從宗教文化來看，雖然泰人多信奉小乘佛教，但在民間仍有許多與壯人相似的原始宗教因素，如兩族人都祭“天”、祭田神、谷神、水神等。①

民間故事從廣義上講，就是勞動人民創作并傳播的、具有虛構內容的散文形式的口頭文學作品，是所有民間散文作品的通稱。狹義的民間故事是指神話、傳說以外的口頭創作故事。

本文選取了《壯族民間故事選》（藍鴻恩，1984）的《布洛陀》和《布伯的故事》及《泰國民間故事選譯》（刀承華，2007）里的《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和《恬神創造世界》這四則創世類民間故事來進行比較分析，從中了解壯泰文化的異同。

一、中國壯族和泰國泰族的創世故事

（一）中國壯族的創世故事

中國壯族的創世故事廣為流傳的是《布洛陀》和《布伯的故事》。

布洛陀是壯族的一位英雄，是三王之一（三王是雷王、龍王、布洛陀）。他神力無限，創天地、定萬物，教人類取火、開河、造米、找牛、打漁、養雞鴨、造屋。布伯是布洛陀的繼承者，也是一位英雄，因雷神使人間干旱，布伯便帶領人們與雷神作斗爭，后雷神要報復人類便降下洪水，布伯迫使雷神退洪水，死后化為天上的啟明星。

（二）泰國泰族的創世故事

泰國泰族的創世故事有兩個，一個是《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一個是《恬神創造世界》。

《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講述的是遠古時候，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用泥土捏出動物，創造了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他們還創造了很多男人和女人，這些人類繁衍后代，一直延續到今天。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又創造了須彌山為宇宙的中央，然后又創造了四大洲，規定太陽和月亮要繞著宇宙走，分出了三個季節。

《恬神創造世界》講述的是遠古時候，天上的天神恬神因不滿布朗丞、坤克、坤堪這三個人類不尊重他的行為，就降洪水懲罰人類。這三人及他們的妻兒做了很大的竹筏而免于一死，洪水退去后三人回到地面生活，恬神送給他們一頭牛，他們用牛犁地種莊稼維持生活。三年后牛死了，牛死的地方長出一棵葫蘆苗，結了三個大葫蘆，把葫蘆鑿破后從葫蘆里出來了許許多多的人。布朗丞、坤克、坤堪統治著所有的人類，后來太多統治不過來便請求恬神派神仙下來幫助他們統治，但派來的坤庫神和坤框神整天只顧喝酒，于是恬神召回坤庫神和坤框神，又派坤坤木昏來統治人類。

二、壯泰創世故事的異同

（一）相同點

1.對世界的認識

壯族和泰族的祖先對于世界的認識有很多相似之處。壯族的《布洛陀》中敘述，世界原先是一片混沌，后來黑白黃三色氣體凝結成一個“石蛋”，而后一聲霹靂將世界分開，有了天地。泰族的《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中說，“很久很久以前，沒有世界，沒有地和其他的任何東西”，也是一片混沌，后來有了空氣，再有了風，慢慢又有了云煙、海水和陸地。由此可見，壯泰祖先都認為，天地未形成之前，是先有大氣，然后再有天地海洋，不同的只是壯族民間故事中天地是“一聲霹靂”分開的，而后布洛陀用鐵樹將天地頂得更開。而泰族民間故事中天地是慢慢形成的，風把一塊大陸吹成了兩塊。

“各個民族在探索宇宙萬物之本原時，其思維方法幾乎是相似的。”②壯泰先民都認為“氣”、“云煙”為世界本原，這些不是固定形體的物質，可見壯、泰先民認為世界是復雜多樣而又時常變化的。

在壯泰民間故事中人類世界都發生過大洪水，幾乎讓人類滅絕。壯族故事中講述，有一次發大洪水，布洛陀帶領人們鑿河道，將水引進海洋。布伯繼承布洛陀以后，因求雨得罪天上的雷王，雷王將天上天河傾倒到人間，人類幾乎滅絕，只剩下了在葫蘆里躲避而逃過一劫的布伯的兩個孩子。泰族故事中講述，恬神因懲罰人類而降下洪水，只剩下了在在竹筏上的朗丞、坤克、坤堪及其妻兒。因對世界認識的限制，壯泰祖先都認為，洪水是天神的懲罰，一個是雷神報復人類而降下天河，一個是恬神懲罰人類而降下洪水。

2.稻作文化

壯泰都是稻作民族，從壯泰民間故事中可以看到，天地分開以后，人們首先學會的，是種植水稻。稻谷是人類歷史上最早栽培的谷種之一，據考古發現，中泰兩國人民早在新石器時代就已經開始了水稻的栽培和種植。

壯族的民間故事《布洛陀》中講述，布洛陀帶領人們定洪水、治水患，天神因感動賜給人們一頭神牛。在布洛陀的帶領下，壯族的祖先慢慢懂得了挖塘養魚，造田種地，播種五谷，逐步摸清了老天爺的脾氣和種莊稼的規矩。泰族的民間故事《恬神創造世界》中講述洪水退去后，恬神送給布朗丞、坤克、坤堪三人一頭牛，他們用牛犁地種莊稼維持生活。從中可以看到，壯泰民族祖先都耕田種地，種植水稻，而對犁地最重要的牛，壯泰祖先都認為是天神賜給的。

3.人類繁衍的關鍵——“葫蘆”

在壯泰民族創世故事里都出現過“葫蘆”。

《布伯的故事》中講述，雷神被布伯抓住后，使計騙布伯的兒女伏依兩兄妹將他放走，“雷王想著要把世間的人都殺光，但又一想到人死光了以后，就沒人來供香火了”，于是給了伏衣兄妹一顆他的牙齒。伏衣兄妹將牙齒種到地里，“三天就長出一個象房子那樣大的葫蘆來”，這時天上天河決口，天河水往人間傾倒，“伏依兄妹用刀把葫蘆開了個口，掏出了瓤”，躲進了葫蘆里。布伯與雷神打斗，削下雷神雙腿，于是雷神急忙退了洪水。天河水退回時，布伯從天上摔到山頂去世，“布伯的一顆紅心，被迸到天篷上，就鑲嵌在那里了，成為現在我們看到的啟明星”。洪水退去，伏衣兄妹出來，但人類已經死光，因此金龜、竹子、啟明星都勸兩兄妹結為夫婦繁衍后代。伏衣兄妹結婚后生下一個肉團，砍碎后往山下一撒，就變成了許多人，人類就這樣繁衍下來了。

《恬神創造世界》中講述，洪水退后，恬神送給布朗丞、坤克、坤堪一頭牛，“三年以后牛死了，不久牛死的地方長出一棵葫蘆苗，葫蘆苗結了三個很大很大的葫蘆，叫做‘南島繃”。“當葫蘆在藤上老了的時候，發出很嘈雜的人的叫喊聲，布朗丞就把尖利的鐵棍燒燙以后來戳葫蘆，許許多多的人從葫蘆里出來”，“坤克、坤堪用鑿子把另外兩個葫蘆鑿通，同樣有很多人從葫蘆里涌出來”。

“在原始人的思維中， 葫蘆成為母體的象征， 多子的象征。”③因葫蘆形似懷孕的女性，且葫蘆的多籽、易繁殖也讓有著生殖崇拜的原始人類有豐富的聯想。聞一多先生指出： “葫蘆是造人故事的有機部分，是在造人故事兼并洪水故事的過程中， 葫蘆才以它的渡船作用， 巧妙地做了綴合兩個故事的連鎖。總之沒有造人素材的葫蘆， 便沒有避水工具的葫蘆， 造人的主題是比洪水來得重要， 而葫蘆則正做了造人故事的核心。” 以葫蘆作為繁衍人類的載體，將葫蘆神化為靈物，反映了壯、泰原始先民有著共同的物質環境，有著悠久的經濟文化交流。

（二）不同點

1.集體形式不同

在壯泰的創世故事中，都出現了領袖，但是在壯族的創世故事中，不論是布洛陀還是布伯，都是以英雄的形象帶領人們與雷神、洪水等進行斗爭，教會人們生產生活技能。而泰族的《恬神創造世界》里，卻是“所有的人包括泰人和阿佧人都屬于他們三人統治。后來人越來越多，他們三人統治不過來，就去稟報恬神，請求派坤庫神和坤框神下來做人類的君主”，“坤庫神和坤框神下來統治人類，但他們不顧地面上的人們的疾苦，不關心人民的生活，每天只顧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可見，在泰族民間故事里，領袖不一定是英雄，雖然是神仙來統治人類，但不管人們疾苦，可見已經出現了階級的意識。這是因為壯族沒有建立自己的國家，在古時的民間統治主要借助于道德力量施行的民間習慣法，所以人們崇拜的是英雄，將英雄視為人們的領袖。但泰族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泰族是國家的主體民族，這與壯族的民間習慣法相比，存在著質的不同。

2.宗教信仰不同

布洛陀是壯族的始祖，在今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的馬關、西疇、富寧等壯族地區，至今還有不少借助于樹崇拜來祭祀布洛陀的活動。因為壯族的宗教信仰自古以來就是多神崇拜，什么山神、水神、樹神、稻神、田神、土地神、、風神、雨神、祖先神……都敬奉祭拜。后來雖然佛教、道教傳進了壯族地區，但這并未改變壯族多神祟拜的性質，相反，無淪是道教還是佛教，反而被注入了壯族多神崇拜的原始宗教色彩。壯族沒有統一的宗教，在民間是巫教、道教、佛教三者兼容并行，將宗教信仰與本地本民族的風俗習慣結合起來，使宗教信仰順應風俗習慣的現象。所以，直至今日，壯族地區的原始宗教信仰遠未絕跡。

泰族雖然也出現“宗教世俗化”的現象，但是泰族主要是將佛教世俗化。早在公元前佛教已經傳到泰國，并慢慢地與本土文化融入為一體，形成其獨特的佛派藝術和文化。在《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中寫道：“一塊土地上有了一個男人叫‘布桑嘎西，另一塊土地上有了一個女人叫‘雅桑嘎賽。這第一對人是色、受、想、行、識等五蘊組合成的。”，“當創造了男女人之后，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夫婦又創造了須彌山作為宇宙的中央，然后有四大洲，也就是南瞻部洲、北俱蘆洲、西牛賀洲、東勝神洲”，“須彌山有四個流水口，也就是獅子口、寶象口、馬口、黃牛口，……布桑嘎西和雅桑嘎賽把這里布置成佛祖釋迦牟尼、緣覺者和隱士修煉的地方”。“五蘊”是佛教的觀點，“須彌山”、“南瞻部洲”、“北俱蘆洲”、“西牛賀洲”、“東勝神洲”等地名，都是佛經里的地名，可見在泰族創世神話中，已受到了佛教的影響。佛教現在已不僅廣及泰族的日常生活，而且深深扎根于泰族的思想意識之中，成了他們的精神支柱。

三、結語

通過我國壯族和泰國泰族的創世類民間故事對比，我們可以發現，兩個民族的民間故事有很多相似之處，同時又有各自本民族的特色。中國的壯族和泰國的泰族雖然生活在不同的國度里，長期受到兩種不同類型的外來文化的影響有著共同的歷史淵源關系。

注釋：

①范成貴.同根生的民族——壯泰各族淵源與文化.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②陸啟賢. 試析壯族民間故事的哲學思想. 民族論壇，1988（03）

③邢莉.《送瓜求子探源》， 見《葫蘆與象征》， 商務印書館， 2001年版， 第336頁

參考文獻：

[1] 范成貴. 同根生的民族——壯泰各族淵源與文化[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2] 藍鴻恩. 壯族民間故事選[M]. 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

[3] 刀承華編譯. 泰國民間故事選譯[M]. 民族出版社，2007.7.

[4] 覃圣敏. 壯泰傳統文化基本特征的比較——壯泰傳統文化比較研究之二[J]. 廣西民族研究，2000（01）.

[5] 游琪，劉錫誠. 葫蘆與象征[M]. 商務印書館， 2001.

[6] 陸啟賢. 試析壯族民間故事的哲學思想. 民族論壇，1988（03）.

作者簡介：謝進花，文山學院教師，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