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
前些日子忽然記起了一句詞:自在飛花輕似夢。便像著了魔似的,腦子里時時刻刻在翻轉。然而思前想后,僅能記得下兩句是“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前面的三句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秦觀是我喜歡的詞人,他的代表作我已品味過無數遍,雖然擱置了好多年,但也總不應該全無印象吧?查了書才知道前三句是:“漠漠清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雖然詞是好詞,句是好句,然而同我記得的三句相比,卻又未免太尋常了。怪不得記不住!我所記得的三句,讓我心心念念回想的又僅是“自在飛花輕似夢”。不是另兩句不好,只是太閨閣化了,“寶簾”句雖情調幽雅,卻字字著了實處,“無邊”句固然想出天外,卻又太纖弱、精致了。總之是情感完全憑附于具體的事物上,被物體所綁縛,再也飛舞不起來了。而“自在”句則空靈飛動,氣韻十足。三四月的春天,正是繁花初展的時節,每一片花瓣都光潔飽滿,像是孩童純真而粉嫩的微笑,滿懷著憧憬站立在枝頭,風吹來便隨之起舞,效仿蝴蝶翩翩飛去。在花,是自由自在到了極點,正像夢一樣不期然而來、不著意而做;其輕舞飛揚、不著痕跡的姿態,也正像無可捉摸的夢一樣;而它的仿佛毫無重量,也像夢的沒有實質一樣輕盈。詞人的心一剎那間隨著飛花空明起來,其情感也像夢一樣縹緲不可捉摸,進入了“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