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膽小不存在

潘彩霞

6月的農家小院，花兒開得正艷，蜜蜂和蝴蝶競相追逐，兒子虎虎一個人在院子里玩得不亦樂乎。他1歲半了，已經跑得很歡。家里人都出去了，我在廚房做飯，隔幾分鐘到窗口望一望，虎虎正拿著根小棍在地上敲著什么，我又放心地返回廚房。

危險就在這時發生了。當“哇”的一聲大哭透過開著的窗戶傳進來時，我丟下手里的面團就往外沖。可是奇怪，哭聲聽不到了，院里，也沒有虎虎的小身影。出院門不可能，大門是我親自閂上的，眼睛掃到墻角，菜窖口大開！

心提到了嗓子眼！沖過去一看，果然，虎虎坐在窖底，小臉憋得紫紅，一口氣兀自上不來。我幾乎是跳下去的，抱起他，輕輕拍他的背，很久很久，那一聲哭才緩過氣來。

雖然很艱難，我還是抱著虎虎上來了。在我懷里，他似乎感到了安全，很快就不哭了，但是沒有表情，呆呆的，我把他放在小凳上坐著，他不說話，一動不動。顯然，那恐懼的經歷把他嚇壞了，同時嚇壞的，還有我。

照例午睡了，兩個小時，我守在跟前。他很安靜，我略微放心。起來后，虎虎似乎忘記了一切，又高興地跑出跑進了，看上去很正常。1歲半，應該不會留下什么記憶吧？我心存僥幸。

后來才知道，這只是我的無知，身體記憶自娘胎就有，遠遠大于大腦的記憶。

發現虎虎比同齡孩子膽小，是在他上幼兒園之后。即使牽著他的手，他也一定要走靠墻那邊，一旦有別的孩子在樓梯上跑上跑下，他就會立刻停住，貼著墻邊，站著等。他不敢玩滑梯，怕被小朋友撞倒;帶他去玩蹦蹦床，戰戰兢兢地上去，只要別的孩子一跳，馬上連滾帶爬逃出來。后來，只要稍有高度的任何地方，他都堅決不去嘗試。就連便利店門口的搖搖車，一旦動起來，他都會被嚇得大叫。

我哄過他，也生氣地訓過，無濟于事。“都是你小時候沒看好，掉菜窖里嚇得膽都沒了！”他爸眉頭一皺，重提舊事，歸咎于我。

這一說，提醒了我，是啊，虎虎的潛意識里一定留著那個可怕的記憶，這正是他膽小的根源，我的指責只會把焦慮情緒傳給他，對于恐懼的壓抑，只會讓他更加無所適從。

明白了這一點，我知道必須理解他，給他時間慢慢來。不過我也和他爸說，以后不能老說孩子“膽小”，鼓勵遠勝過貼標簽。

從我們口中，虎虎知道自己是掉過菜窖的，在他眼里，處處都是危險，很自然地隨時都想著自我保護。我不再勉強，他不愿碰的，就暫時不碰，只是等滑梯空下來，我就多陪他玩一會兒;害怕一個人走樓梯，就等人少的時候，一步步陪著他，讓他放開我的手，扶著墻慢慢走。

原來也不是那么可怕，自己能上樓下樓的時候，虎虎開始有這樣的認識，但是走樓梯的時候，還是不敢走護欄這一邊，一定要靠墻。

剛上小學得知教室在一樓，我首先松了口氣，起碼不用擔心虎虎像個小可憐一樣貼在墻角了。可是二年級怎么辦？

放學后，我帶虎虎去書店，兒童讀物在二樓，樓梯設在正中間，兩邊都不靠墻，也有點陡。他習慣性地拉我的手，我低下身悄悄在他耳邊說：“你自己上吧，媽媽就跟在你身后。”他看我態度堅決，只好把身子前傾，胳膊微微張開，一手扶了欄桿低著頭快步往上走，生怕步子一慢就會摔下去。他臉上的表情一直很緊張，邁上二樓的時候，我注意到他把手捂在胸口長長地呼了口氣。

“你看，欄桿也很安全，對吧？”我幫他擦著鼻尖的汗，對他說。

掉過菜窖，心理有陰影，逃避沒有用，指責只會讓他更加膽小，只能讓他自己去嘗試，陪著他一起去克服。

后來我們又帶虎虎出去旅游，讓他過那種用汽車輪胎搭成的橋，腳下就是靜靜的河水，盡管到最后，他幾乎是手腳并用的，但總算自己走過去了。完成一件原本覺得不可能的事，他一定很有成就感。四年級學會輪滑，六年級學了自行車和游泳，比起別的孩子，他慢了好幾拍，但至少，對于新事物，他的畏難情緒在逐漸淡化，每一個目標，他都敢于去挑戰了。

孩子膽小，一定是有根源的，作為家長，一定要理解孩子的感受，不能生氣發火，動輒說“看人家孩子怎么怎么樣”。首先讓孩子感受到你是愛他的、信任他的，其次才是陪著他走過成長的艱難，而這陪伴，不只是身體，更重要的是心靈。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