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還是失去了你

艾小荷

他和她是鄰居，也是童年最好的玩伴，彼此之間從未承諾過什么，卻很自然地成了一對戀人。

那天，朋友約了他們一起吃飯，都是彼此熟悉的人。席間，他上衛生間，卻無意中聽到，一起吃飯的兩個人，正用非常不屑的語氣議論到她：“她呀，表面看起來冰清玉潔，其實不一定是什么好東西。她的媽媽不是早就跟別人跑了嗎……”他腦子“嗡”地一聲，大步沖過去，順手摸出身上的水果刀，猛然捅了過去……

最終，他因為故意傷害罪，將要度過五年的鐵窗生涯。她去看他，哭得像個淚人一般，反復只說一句話：“你真傻，你真傻！”他努力仰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然后大聲向她吼道：“是的，我現在才知道，自己太傻了！你以后不要再來看我來了，我也不會見你。找個好人，把自己嫁了，好歹有個人照應你……”

“不，我要等著，你說過要娶我的，不許反悔！”那天，她是哭著離開的。

她鐵了心要等。每到探視時間都會趕到監獄，可是，他真的不再見她，一次，兩次……整整兩年的時間，她去探視過很多次，每次都失望而歸。她給他寫了很多信，卻從來沒有收到過他的只言片語……

又過了一年，她終于決定要把自己嫁了。另外一個他，已經追了她很久，之前，她一直不肯答應，直到整顆心，被絕望完全塞滿。

婚禮那天，她早早化好妝，安靜地等。婚車終于來了，按照當地的風俗，新郎并沒有一起來，而是在宴請賓客的酒店門口迎接。她款款坐上婚車，不知怎么的，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之前他們籌備婚禮時，好像最終定下的并不是這樣豪華的轎車。還有，整個車身裝飾得不是玫瑰花，而是薰衣草，那是她從小最喜歡的花，在和他戀愛時，她曾無數次向往，將來要買一座大房子，房前屋后全都種滿薰衣草。而這個美好的憧憬，除了他之外，她再也不曾向別人說起……

更奇怪的是，駕駛婚車的司機，身上穿著嶄新的西裝，領帶和皮鞋也是全新的，打扮得簡直比新郎官還要帥，可惜的是，他戴著一幅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黑色墨鏡。

婚車繞著小城，緩緩前行。在路過一家溜冰場時，正好遇上紅燈。在等待的瞬間，她忽然想起來，那次，她去溜冰，卻不小心崴了腳，他聞訊匆匆趕來，背著她去診所。那天本來身冷，可她趴在他的背上，身上裹著他厚厚的夾克衫，心里感覺那么溫暖。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告訴她，自己要努力奮斗，將來買輛車，親自開著去娶她，要她做他最幸福的新娘……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想到高墻里的他，她忽然淚水滾滾。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司機，卻悄悄地遞過來一張紙巾，她想起臉上還化著妝，急忙止住淚水，輕聲向他道謝。就在這時，綠燈亮了，汽車再次啟動，她無意中轉過頭去，卻看到有淚水，順著司機的臉頰在滾落，那張隱藏在墨鏡后面的臉，似乎那么熟悉……

“你是……”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時，汽車卻剛好停到了酒店外面，新郎手捧鮮花迎了上來，大家簇擁著她向酒店里面走出，她回首，再回首，那輛剛剛迎娶了她的婚車，卻仿佛變魔術一般，瞬間就消失在滾滾車流之中……

當天晚上，新郎顯然喝多了酒，激動得手舞足蹈，她卻追著問他：“今天開婚車的人是誰？”“怎么，難道他對你說了什么？這個臭小子，他答應我不說一句話，只負責把你從家里接到酒店的……”新郎官緊張地說。

后來，她才知道，他早在一年前已經提前被釋放。他去找過她，卻正好看到她的身邊有了另一個他。

后來，他選擇到幾千里之外去工作，努力忘掉從前，一切從零開始。可是，聽到她要結婚的消息，他還是立刻就決定要趕回來。新郎官看到他時，著實被嚇了一跳，他當然也知道他和她的故事。

但是，他說：“我不是來搗亂的，我只有一個請求，讓我去租一輛車，把新娘送到酒店，然后我就會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后來，他就真的再也沒有回來。

可是，她多么想讓他知道自己后來的故事。她之所以選擇把自己嫁了，是因為跟別人私奔多年的母親又回來了，而且患了癌癥，晚期，這位走錯了人生路的母親，唯一的愿望就是在生前看著女兒披上婚紗，開始自己幸福的人生……

她終于披上了婚紗。

一個月之后，母親離去，臉上的表情平靜而滿足。

后來，她漸漸習慣了為人妻為人母的生活，日子在柴米油鹽的瑣碎中緩緩流淌。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陽臺上盛開著她親手種下的薰衣草，她獨自坐下來喝一杯茶，窗外飄來一首老歌：“……在擁擠的人群中，我終于失去了你……”

歲月的風沙，帶著往日的氣息，再次撲面而來，而她，終于又一次，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