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曾是少女

養分

[1]

我生活在的南方小城，一場秋雨也帶不走夏季千篇一律的喧鬧。空氣還是燥熱，知了還是聒噪，街道還是要灑水。在時隔一年多后的今天，我還是收到那個熟悉頭像發來的好友申請。我不知道他有何居心，但想到他在網上各種和女生視頻曖昧不清還發展到見面逛街吃飯看電影一條龍直下的惡心場面，我原來覺得都過去了應情有可原就立馬變臉過渡到“殺無赦”。

我想，這下好了，又能把時間多擱在你身上了。

[2]

就在我乘上離開家的汽車來學校報到的當晚，大家都在為臟亂不堪的新宿舍而忙活完洗完澡后，我抱著枕頭爬上了鄧子的床，裝可憐地說：我可以跟你睡么？

不知道是出于友善還是她真的喜歡兩個人睡，她居然眨著眼睛爽快地答應了我。

第二天早上起床時她還邀請我一起去校門外那間瘦肉粉店吃了一大碗加番茄醬的粉湯。在吃的間隙，她瑟瑟地說，你睡姿也太狂野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睡姿確實有點難看。我一邊吃一邊說。

好啦，我不怪你。就是覺得你好奇怪為什么要跟我睡。

其實我不習慣一個人睡，我很喜歡抱人睡覺，你看你這么瘦，抱著很舒服。

不是肉感才舒服嘛，原來你是這樣的啊，怪不得你伸手伸腳過來。鄧子喝完最后的湯水，舔舔嘴說。那我們一起回學校吧。

臭味相投果然是鐵血感情得以維系的關鍵。在我拜讀了一星期的從舊書攤里淘來的郭敬明全集后，我傷心了足足兩個星期。上下桌變著法子來逗我開心都像做了無用功一樣泄了氣。

但鄧子一出馬邀請我去辣雞粉店吃香的喝辣的還到對面的大口狗喝茶后，我立刻忘記該怎么45度憂傷，開始和她踏上了一條那時還沒有吃貨但有飯桶一詞的不歸路。

[3]

中考不急不慢地來了。它就像潛伏在很淺的意識里的蛔蟲，不時給你一點癢癢感，不時騷動，人心惶惶。

我和鄧子很有默契地等待對方一起上下課上廁所吃飯睡覺，盡管宿舍樓不同、中考再虛張聲勢也不要緊。也要像一起在教室欄桿那里吹著冷風借著微光互訴衷腸那樣。

鄧子那會兒特別慫，又跟風地喜歡上人見人愛的校足球隊長。她拉著我去看他踢球，其實她一點也不喜歡甚至討厭足球。但為了他，我也無奈地被拉著看上一場場意甲德甲英超歐聯賽。最后，我們都愛上了那個叫小貝的好好老男人。

鄧子無所謂地付出著，可惜的是他不知道。

很快地過完中考，得知成績那晚我大哭了一場。第二天便坐上客旅大巴車。在幻滅的罅隙，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隔著玻璃窗的天空是不純凈的。低頭看見手機里已經有很多個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

那時候的鄧子已經踏上暑期工的路途，我純粹是為了打發那個發霉的七月借著機會散散心。在車上幫鄧子查完分數后欣喜地發現，原來她也考砸了。我絕不是在嘲笑，只是為了我們又能在一起而歡欣。

在做著有鄧子的綿長夢里醒來，日頭已打西。收到芳芳發的微信語音，她說跟鄧子被困在富士康了，餓了兩天。

我惺忪的睡眼立刻瞪得很大。那時候以為富士康是會被洗腦的傳銷組織，更何況是鄧子一天不吃就會餓死呢。

餓死了嗎？我一通電話打了過去。

沒有啊，我好慘啊。

趕緊跑出來吧，撐不住就別干了。

掙不到錢就不回家！鄧子斬釘截鐵的話語讓我一下子變得更心疼了。

哦……那你們趕緊找吃的，別餓著了啊……

好啦好啦，反正我保證回去會讓你看到胖的我。

[4]

高中開學的前一天，鄧子找到我，還送給我用她的工資買來的拉風衣服。我們不能在同一個宿舍，所幸的是能在同一個班。我們在清理完宿舍后把這個陌生的偌大的校園逛了一遍，師姐很熱情地給我們做向導，告訴我們哪片海適合看日出，哪片適合看日落。過后兩人在讀書亭石板凳上聊近況聊男生，路過跑道時輕輕地把它壓在腳下，不停地大喊：我要上大學。

即使是在文理分班后我們都選文但還是無緣在一起的高一下學期，我們都過得不亦樂乎，在校道上不顧形象地嬉戲怒罵你追我趕。

雖然表白被拒，但她學著陳醫生的腔調說：人總要勇敢生存。

在一晚的夏夜里，我拿著五羊菠蘿味雪糕開心地窺探他的秘密。很不幸地被我發現蛛絲馬跡，頓時心塞。我不斷地討好他叫他原諒我不對的地方，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不對。

但在他無情的沉默后，我漸漸棄械投降。《東京食尸鬼》里說：我總是不斷地失去失去，卻連搶回來的勇氣都沒有。那時候我就是這樣的吧。

沒事的沒事的，你應該更努力變得更優秀，讓這種人渣后悔。她的聲音輕輕地綻放在黑夜里，像春日里從海面吹來的微帶腥味的海風。我看不清她的臉，但她的手一直緊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她還在。

我沒有流眼淚，心里還是很難過。但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就這么躺在草坪上看星空，沉醉在至少還有她的慰藉的歲月里。

那時候我們16歲，少女心開始長出毛茸茸的情愫。

但我們還是會相信，美好事物即將發生。就像一起看過的《幽靈公主》里說的，不管你曾經被傷害得有多深，總會有一個人的出現，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所有的刁難。

[5]

為了參加文學社，舍棄掉書協還有很誠心誠意地來找我的軍協成員。后來還是為了學習放棄掉文學社。我嘴上說不在意，心里卻是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舍與眷戀。我遭到部長的批評卻也是享受，也會有人給我肯定，在這條路越走越迷茫時。我喜歡寫文章，卻只限于小資愛好，從沒想過要和未來劃上等價符號。

但是鄧子說，不要放棄掉你的興趣。

后來我投稿、退稿，鄧子都會默默地鼓勵我。在那些得不到認可的日日夜夜，我的堅強是她給的。

當我給她看稿子聽到她夸我進步的稱贊，當我拿著過稿消息屁顛地跑去跟她擊掌，當我拿著第一筆稿費請她看電影，我會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

最記得在放暑假時習慣上黑夜生活，跟朋友們在微信、QQ上討論文字。那晚的星空很美，我打開微信卻看到男閨蜜發了很多圖給我，還有在空間截下我說鄧子是我的那張圖，圖里是他投稿的文章，他很激動地反駁說鄧子是他的。那一晚，我失眠了。腦海里不停重復他們在一起然后撇下我的畫面。好吧，我承認，的確對鄧子產生了依賴。我一度懷疑自己搞基，還不停地做心理測試，經過好長一段的心理斗爭才確定是我想太多。鄧子在初中時說過一定要在高中談一場戀愛，但現如今她卻對自己的理想堅如磐石。男閨蜜也早起晚睡，記得有一次三人一起吃飯時說到近況，都不停為大家鼓勵打氣。好吧，我覺得若是在實現夢想的基礎上，再去談論在一起的問題會比無疾而終要有意思得多。

那時我們高二。

在失去肆意插科打諢的日子后，有些習慣還是改不掉，就像是刺青一樣鐫刻在身體肌膚上。我們現在高三，有兩年半沒有在同一個班，但我還會習慣性地像逛我的班一樣逛她的班，甚至跟她的同學比同班同學還熟。

在某天一起吃完飯回教室的中午，有人說我們沒有緣分在同一個班。畢竟也有很多人都因為沒有同班而失去陪伴的好友。

但我們不會，就像是已經熟悉自己品性愛好的孿生姐妹緊緊聯系著。我們一起聊舊友，哪個很久沒深聊，哪個現在過得很好;我們會在吃膩餐廳的飯菜后異口同聲地說很懷念初中的飯菜跟同學滔滔不絕地說有多好吃;我們會一起走著走著背起政史地后想起教我們的初中老師……

有些東西沒有跟我們經歷過的人不會懂，而我們還是會在情到深處時小小感懷一下歲月不饒人。

她一直在陪我慢慢長大，也陪我慢慢變老。

[6]

清晨時分背著笨重的書包大步流星地行走在這熟悉的校園時，教室里早已有她早起為我買好的我喜歡的雞蛋瘦肉粥和灌湯包。

在經過一個月的高三生活后，九月一號終于如期而至。一大波新生在欣喜地逛著這個我們早已熟悉的校園，看著他們一張張稚嫩又朝氣蓬勃的臉，不禁悲從中來：啊，為什么我這么老了？

鄧子說那你就去戰斗啊，為了挽回廣大高三狗的利益跟尊嚴戰斗吧！

氣旋活動帶來的15號臺風過后，又是一陣悶熱。我拉著她跑進社團招生活動現場來裝裝嫩。現場熱辣辣一片，DS舞團掀起一陣嘻哈風，各種大秀舞步。看著曾經的足球隊長即興地跳起曳步舞，周圍的人狂歡起來。鄧子也跟著歡呼雀躍，臉上全然沒有以前那種要生要死的樣子。

文學社的師妹有點不記得我們了，拉著我們走進大本營時看到很多文字伙伴，他們熱烈地叫著我們并介紹給師弟師妹。他們熱情地招呼讓我恍如回到拉著鄧子一路活蹦亂跳地殺進文學社的高一。

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成長，但總會經歷這些時刻，如同夢魘逢魔，也像到了上下無路的地步。但幸好，這些年里，一直有她。

通常在保安拉閘關燈鎖上教學樓的門之前的晚自習后，她在教室外等我收拾書本然后一起消失在微暗黃的校道燈里，再在耀得臉色發白的微弱燈光下繼續為大學夢奮斗。

我學著網上的段子說：待你長發及腰，我當伴娘可好？

鄧子笑臉相迎地說：好啊好啊。然后又嚴肅地說：趕緊寫字復習。

手機里的女聲妖冶地歌唱，秋日的風不再滾燙地撞擊皮膚。她小聲地背誦還在日記本里寫我們要一起珍惜這少女時光，最好能一起上大學。

我用唇語輕輕地說：一定的。

我們都曾有過一段說不上黑暗的時光，可它一直在打磨你，讓你懂得友情的重要。也會有這么一個人，讓你知道原來關了燈，影子就不存在了。

就像那奮不顧身的奔跑，帶起的不僅僅是沙礫和塵土，還有風和花香。

好吧，那么我親愛的鄧子小姐，請你記住我們經歷的時光，記住我們也曾是少女。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