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少女屢受辱的羅生門

思玉

2012年秋，年僅11歲的湖南女孩羅小娟被人性侵懷孕，由于女孩指證多人曾對她實施過性侵，為了查出真兇，在家人的堅持下，她要生下孩子……2013年5月7日，12歲的羅小娟在縣婦幼保健院產下一女嬰。孩子生下來了，兇手受到法律的制裁，羅小娟的不幸遭遇也引起媒體及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隨后，她并被相關慈善組織安排到北京繼續學業。兩年后，已經14歲的羅小娟再度被曝懷孕，且在此期間還因懷孕墮過一次胎。短短的兩年時間里，性侵、懷孕、產子、墮胎、再懷孕……讓一個花季少女再次被推向輿論漩渦。

這個不幸的農家女孩，到底經歷了怎樣的人生之痛？在她屢遭傷害的背后，又能引發人們什么樣的思考呢？

少女被奸迷云

2012年的秋后，母親周小芳突然發現正在上小學的女兒羅小娟的肚子越來越大，她曾告訴丈夫羅虎，女兒可能是得了什么怪病。羅虎一家屬于外來戶，是從外村搬遷到這處離鎮子鄰近的小村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女兒上學方便。幾年前，家徒四壁的羅虎東拼西湊了1萬幾千塊錢，從別人手里買下這處房子，生活本來就過得緊巴巴的一家，沒有多少改變生活的能力，小娟是獨生子女，現正在鎮中心小學讀五年級，是家里未來唯一的希望。女兒這一病，讓一家人陷入無奈與迷茫。

直到2013年元月，見女兒的“病情”仍沒有好轉的跡象，他們才帶女兒去縣中醫院做檢查。醫生經初步檢查，排除了是腫瘤的可能，這讓羅虎夫妻倆松了一口氣。但接下來的B超檢查結果，卻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B超顯示，羅小娟已經懷孕5個多月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讓思想傳統的羅虎感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動手打了女兒，并沖女兒吼叫，逼問到底是怎么回事?？膳畠褐挥贸聊瑏韺惯@一切，任憑父親怎么逼問，她就是一言不發。這是家丑啊，出了這樣的事，還能怎么辦。夫妻倆考慮再三，準備趁別人還不知道，把孩子偷偷打掉。畢竟女兒還在上學，以后還要嫁人。

2013年1月18日，羅小娟在父母陪同下到縣計生服務站的。值班醫生詳細詢問了受害人情況后，得知女孩兒只有12歲時，便覺得其中必有隱情，隨即便向縣公安局報警。當地警方接警后，立即派出兩組警力，一組對受害人進行詢問，另一組迅速趕往受害人的老家調查取證。

詢問時，羅小娟開始不愿講是誰強奸了她，后經辦案民警做工作，她說是被學校一個湯姓老師強奸了。辦案民警立即趕往受害人就讀的鎮中心小學開展調查，但經查詢該校并無此人。民警懷疑女孩講假話，于是又做她的思想工作，經耐心開導，她終于又講：她腹中的胎兒是鄰村一個叫“唐和尚”的單身老人強奸所致。得知這一線索后，縣公安局刑偵大隊迅速組織警力將犯罪嫌疑人陶思旺（外號唐和尚）抓獲歸案。經審訊，陶思旺交代了自2012年8月份以來先后強奸受害人10余次、并每次給5～10元錢的犯罪事實。第二天，公安機關將陶思旺刑事拘留。

陶思旺被抓獲后，羅小娟又于1月25日在其父母陪同下向刑警大隊反映，她還與鎮中心小學3個老師發生過性關系……

當地公安機關組織的DNA鑒定結果出來后，74歲的陶思旺是強奸羅小娟的元兇。因為羅小娟指證“混亂”，3位教師涉嫌性侵的核心證據不足，公安機關沒有立案。

被逼“生子留證”

對于DNA的鑒定結果，羅小娟的父親羅虎表示無法接受。“那個老頭連走路都不方便，怎么可能強奸我女兒？”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拿一個老頭當替罪羊。他還懷疑當初羊水檢驗的準確性，據其稱，陶思旺跟他家還沾點親戚關系，如果DNA沒錯，是不是也“親戚”有這方面的原因？

74歲老人致幼女懷孕在坊間也成為爭議話題。有人對此質疑，也有人從時間上推算，認為3個老師致幼女懷孕的說法亦不靠譜，并由此懷疑可能另有隱情。當地教育管理部門的一份聲明，也提到時間問題：在羅小娟被查出懷孕后，經醫生推算，其正常的懷孕日期應在2012年8月10日左右。而此時，學校正處暑期放假。

而羅小娟則訴稱3個老師強奸她的時間，分別在去年6月、7月和9月。整個8月，她“放假在家，沒見過他們，也沒和別人有過”。

作為受害人的羅小娟，是一個感覺上多少有些智力障礙的女孩。包括她的家人、警方和老師也都這么認為。她對案情的表述多變、有時前后矛盾，這才是讓調查從一開始就出現許多信息混亂、矛盾的原因之一。

羅虎一直懷疑女兒是被那3位老師給害的，他要求重新鑒定。為此，他又找到學校，要求提取那3個老師的血樣，但校方并沒同意：“DNA已經有結果了，你還要抽老師的血，這樣做不合適?！?/p>

這期間，當地干部多次找羅虎夫婦，勸他們把孩子打掉。并向他們承諾，引產費用由鎮上出，此外還給家里3個“低?！敝笜?。“為了保留最后的證據”，羅虎帶妻女到外地躲了一兩個月。2013年5月7日上午9時，羅小娟在縣婦幼保健院剖腹產下一女。

女嬰生下后，羅虎多次上訪。警方通報中稱：“在沒有其他證據下狀告學校3名老師性侵，并且要求對所生小孩重新做鑒定不符合相關法律規定。”

羅虎還提出，要把已判決被告陶思旺從監獄提出，并當其面采血后方能對其女及女嬰采血，另外所采血樣要給他保留一份。還要求進行DNA鑒定當天，要同時讓陶思旺到DNA機構中心當面見證。羅虎稱，這樣做是為了保證“不會作假”。警方稱，這些要求與有關規定不符，因此采血無法進行。

醫生告知家屬，“12歲媽媽”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小孩子，因此，嬰兒不能吃母乳，這樣對小娟的身體有損傷。嬰兒只能吃奶粉，一個月奶粉錢就要700多元。這對于一個貧困的農家來說，實在是有些承擔不起。

“產子驗奸”的事情后，羅小娟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周圍的人對她的態度，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她想去找學校附近的同學玩耍，原本要好的同學扭頭不愿理睬，表示不再聯系。這才是更令人尷尬的，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感覺已經沒臉在村里待了，羅虎說，他們隨時都準備遠走高飛，但他不知道去哪兒，也沒有經濟能力。

再度懷孕之傷

未了的“真相”爭議和懸疑之外，羅小娟一家的未來生活也引來不少好心人的關注。

2013年8月，羅小娟一家，被某公益組織從湖南接到北京。羅小娟由兒童希望救助基金會安置到一家私立學校上學。羅小娟在學校的所有費用全免?？紤]到其家人生活問題，基金會為他們一家租了房子，學校還給她父親羅虎安排了門衛工作，而她的母親周小芳則專門在家照顧小娟的女兒小果兒。進入新的學校后，經過學校老師無微不至地關照和開導，羅小娟的狀態逐漸穩定下來。至此，歷盡辛酸的灰姑娘似乎有了個好的結局。

這樣平靜而安詳的生活，一年后，又被無情的打破了。

2014年5月的一天，羅小娟突然失蹤了。正當大家焦急萬分時，羅小娟又自己回來了。她說自己被一名男子綁架性侵。但基金會報警后，警方調取監控錄像發現，是羅小娟自愿和一名男子進了賓館，出來時，手里還拎著一袋類似衣服的東西。

脾氣暴躁的羅虎又一次動手打了羅小娟。此時的羅小娟，迷戀上了網絡，亂交網友，看黃色錄像，知情人也不止一次對她媽媽說過，對孩子的教育很重要，光要錢解決不了問題，但這些并沒引起周小芳的重視與防范，最終釀出苦果。“失蹤”事件后，羅虎與周小芳每天爭吵不斷，他怪妻子沒管好女兒，妻子則怪他為人自私，一切向錢看。

屋漏偏逢連陰雨。2014年6月7日清晨，羅虎開煤氣罐做飯時，因煤氣爆燃，造成全身68%的面積燒傷。就在羅虎需要人照顧的特殊時期，周小芳卻帶著羅小娟和小果兒去了深圳。

她們去深圳是投奔一個名叫武衛國的人。年近50的武衛國自稱某電視臺員工，深圳一家幼兒園的園長。羅小娟一家與武衛國相識于2013年。小娟遭性侵產子的事情被媒體報道后，武衛國專程去湖南看過他們。武衛國去找羅小娟，主要是想幫幫他們。但彼時羅家對他并不信任，他留下電話后離開了。到北京后，羅小娟的母親周小芳常會打來電話給武衛國，介紹小娟的情況，并尋求一些經濟上的幫助。2014年，雙方的聯系漸漸密切。

羅虎和北京的朋友不信任武衛國，便一再要求羅小娟返京。8月，羅小娟返回北京。事過很久以后羅虎才得知：女兒在深圳期間墮過胎，帶她去醫院的人正是武衛國。

原來，羅小娟來深圳時就已經懷孕。她媽媽聯系武衛國說不想在北京鬧得大家都知道，所以想讓羅小娟來深圳墮胎。武衛國同意了，陪她們一起去了民醫院，并付了墮胎費。

2015年1月初，羅小娟再次發現懷孕。當羅虎發現女兒第三次懷孕時，第一時間報過警。據小娟稱，是住地附近一個手機店老板強奸了她。之后，由于證據不足，被警方控制的手機店老板被釋放。警察要求小娟去派出所抽取羊水做DNA鑒定，但小娟離京去深圳，一直未去派出所。她拖著皮箱，帶著女兒，和母親執意要離開北京，前往深圳投奔武衛國。羅虎在門口攔住她們，希望女兒能回到學校繼續上學，但周小芳就想帶女兒去深圳。最終，羅虎未能阻止羅小娟的深圳之行。

2015年元月底，羅小娟3人重回深圳，被武衛國安置在幼兒園放玩具的屋子里居住。平時羅小娟會在幼兒園幫忙。周小芳在家照顧小果兒，武衛國定期給他們生活費。

2015年7月初，這所謂的“美好”又被打破。因為武衛國的姐姐懷疑羅小娟拿了自己的錢，羅小娟一氣之下踢翻了幼兒園的垃圾桶，和對方大吵一架后，搬出了武家。她搬到朋友小趙那兒了。羅小娟所說的小趙，就住在武衛國家對面樓，兩人通過是qq聊天認識的網友。羅小娟搬走的時候，拿走了一名老師的身份證。武衛國找到她要求歸還，雙方再次發生爭執。羅小娟一氣之下報警，稱武衛國性侵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武衛國的。接警后，武衛國被深圳深圳警方控制，但最終因證據不足被釋放。

為此，羅小娟一家又一次選擇了“生子求證”。考慮到羅小娟懷孕月份已大，抽取羊水可能會有危險，警方尊重羅小娟家人的選擇，等孩子生下后再做鑒定。

2015年7月底的一天，羅虎及北京的學校老師朋友接到了羅小娟的求助電話：與武衛國鬧翻后，已懷孕已7個多月的羅小娟無處可去，她帶著女兒與母親流浪街頭、在橋洞下睡了3天。現在被深圳市救助站收容，她們希望能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羅虎趕來深圳將妻子和外孫女帶回湖南，羅小娟則同從北京趕來的老師一起去北京。分別時，父母二人都未對她的北京之行有一句叮囑。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這樣回到北京。2013年，她第一次到北京時，她有父母的陪伴，有很多好心人一路照顧，噓寒問暖。但愿這一次的北京之行，帶給她的是人生的溫暖而不是傷害。

從湖南到北京，從北京到深圳，羅小娟的人生似乎陷入了一個怪圈。是被暴力侵害還是其他意外？導致她第二、三次懷孕的人是誰？這一切似乎已不太重要。令人深思的是，對于一個人的救贖，只有物質與經濟的給予是遠遠不夠的。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