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與咖喱之緣

胡瀾

今天的日本到處都是咖喱店，許多日本人說起自己最喜歡的料理，不是壽司也不是拉面，而是咖喱。要問為什么日本人這么喜歡咖喱，故事還得從北海道大學說起。想當年，在食材種植遠不如今日豐富的明治時代，有一位吃貨，哦不，是博士克拉克，從美國遠道而來創辦了北海道大學（當時為北海道帝國大學），也把西方人的食譜帶進了日本，這里面就有咖喱。而同時一起被帶進北海道大學并被傳承下來的，除了新的食材和食譜，還有克拉克博士那顆永不言棄的吃貨的心。

“不準吃飯，只吃咖喱”

別看現在的北海道風光優美，秋看紅葉冬看雪，夏天還有浪漫而濃郁的紫色薰衣草漫山遍野，其實100多年前，北海道還是探險家們的新寵，正要剛剛開始迎來它的開拓時代。克拉克博士就是那時候來到的北海道。1876年，克拉克博士應日本政府的熱烈邀請，赴任北海道大學的前身——札幌農學校。在美國多所大學推行過農業教育的克拉克博士，到了日本依舊貫徹著他的理想，誓要把鳥不生蛋的北海道開發成全日本人民的糧倉。

也正因為克拉克博士的到來，從一開始，北海道大學就對食材的種植培養有著獨天得厚的學術優勢。博士上任第一把火，就是燒的烤肉，哦不，是推行了肉類的食用。自從675年天武天皇頒布殺生禁令，強調“不得食：牛、馬、犬、猿、雞肉，以外不在禁例，若有犯者罪之”以來，肉類就在日本有著長達千年的缺席。一個沒有肉吃的民族必定是淚目的，直到克拉克博士赴日的前夕，1872年由明治天皇解禁了肉食，北海道這才開始了殺豬宰羊的快樂生活。只是克拉克博士一來就發現，長久以來偏重米飯的飲食習慣，已經讓當地人的身體過于虛弱了，于是他決定將歐美發展已久的農業方式和飲食引進北海道，種植小麥、生產奶酪，并且推廣了食材組合豐富的咖喱。

咖喱最開始傳入日本的時候，畫風非常地粗糙：小麥粉掛汁，撒一把咖喱粉調味，再扔幾段蔥，over。克拉克博士一看這不行，沒啥可吃的啊，得加料，加猛料！馬鈴薯、洋蔥、胡蘿卜這些新推廣種植的蔬菜都可以煮進來，當然還要加一些火腿、香腸等肉食，甚至主食也被換了。原本不能種稻谷的北海道只有稗子和小米，但人們隨后便從本州引進了稻谷，于是咖喱終于配上了飯，就像茶葉遇上了蛋。至此，“克拉克”牌咖喱才算成型。這種用多種蔬菜、豬肉、雞肉、豚骨等食材熬制出的濃厚湯底，并用數十種香料調配出遠洋風味的咖喱，再加入鮮嫩的雞腿肉或者牛肉，以及時令蔬菜，熬成濃郁芳香的咖喱湯汁，最后與顆粒飽滿的北海道產米飯在一個淺口碟子里分庭抗禮各據半邊，這就是今天全日本到處都能吃到的咖喱飯了。

克拉克博士到底愛這個咖喱飯愛到什么程度呢？據《恵迪寮史》記載，當時為了避免學生的身體又回到素食時期的積弱狀態，克拉克博士在校內倡導西餐，禁制學生食用米飯，但是，咖喱飯里的飯不在此禁令之列。雖然考據黨對于這個傳說是否屬實尚無定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當時北海道大學宿舍的記載里，就提到1881年的宿舍供餐，的確就是面包和肉，與咖喱飯隔日供應。

克拉克博士在北海道待的時間并不長，他在1877年5月就離開日本回美國去了。現在的北海道大學，一進校門就能看到克拉克博士的雕塑，像是正在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樣子。他臨走前，給學生們留下了一句話，這句話至今仍是北海道大學的校訓：“少年們，胸懷大志吧！”（Boys， be ambitious！）

8個食堂任你吃

日本的大學基本上都對外開放，路人可以隨意到大學的食堂里用餐。因為大學食堂的環境干凈、價格便宜，并且味道也毫不輸給校外的餐廳，所以食堂里常會有校外訪客。而有名的學生食堂，更是美食家們不會錯過的寶地。日本有一家信息調查公司曾做過一個調查，“最想去吃吃看的學生食堂在哪里？”排名第一的，就是北海道大學。

北海道大學首先勝在了食堂的數量上——它有8個食堂。8個啊，一個星期每天換一個，吃都吃不完。8所食堂的菜品基數本來就大，還常換常新。“今天吃什么”這個困擾全世界大學生的問題，在這里，每天不思考個半小時，還真是沒法兒出門用餐。

先說“北部食堂”。這里每日供應著100多種菜品，每個季度還有不同的時令菜，比如秋天一到，南瓜就會成為食堂的主打明星，不但放在沙拉、湯和炒菜里，萬圣節前夕還會做成可愛的南瓜燈，裝點寒冷的北海道之夜。不過“北部食堂”最受歡迎的還是這道“澆汁蘿卜泥雞”：一整塊鮮嫩雞排被切成適宜入口的大小，配上健康的白蘿卜泥，上面再澆一層香甜的特調醬汁，又爽口又飽腹，絕對是肉食主義者的首選。還有一道“生牛肉蓋飯”，從20年前第一次出品開始，人氣持續不跌。這道菜講究的是，要用學術方法培育的北海道產牛肉打磨成細膩的肉泥，鋪在熱騰騰的白米飯上，配上海苔或蔥，淋一圈醬油，就能體會到只有北海道才有的入口即化的口感了。當然，健康飲食，蔬菜也是少不了的。食堂里有物美價廉的沙拉吧臺，每100克沙拉只賣124日元（相當于人民幣約6.5元），這在高物價的日本絕對是良心價！最后結賬的小票上，除了消費金額，還會顯示食物的卡路里、鹽分和營養價值，對天天大呼要減肥的同學們來說簡直是世紀福音。

當然了，克拉克博士待過的大學怎么可能少了咖喱這道美食。比如“延齡草”食堂的名菜也是一道咖喱，名字正是借用了北海道的“咖喱之父”克拉克博士的，叫做“克拉克咖喱”。據說“延齡草”是札幌校園酒店直營的餐廳，所有菜品都嚴格按照酒店世代相傳的傳統食譜制作，是地道的“古早味”。這里制作的咖喱也是如此。“克拉克咖喱”外觀十分漂亮，晶瑩的飯粒上整齊地擺著五彩的食材：茄子、彩椒、牛肉、馬鈴薯、胡蘿卜……而咖喱汁被盛在一盞船型碟里，可以按照喜歡的分量和方式澆在飯菜上。想必食堂是為了致敬克拉克博士，才會將本來是酒店限定時間供應的咖喱放在北海道大學里常年供應。也就難怪北海道大學總是四季飄香——咖喱的味道，真是不怕巷深！

此外，位于大學中央的“中央食堂”，也因為有著美味的湯咖喱，而被游客們所熟知，常常迎來各國游客一飽口福。湯咖喱的發明也和北海道大學淵源頗深。1993年，一家名叫“Magic Spice”的餐廳在札幌市開業，店長發明了一道新菜——用一種名叫羅勒的黑色香料和白色的炸粉絲熬制的“湯咖喱”——大受好評。1996年，在北海道大學附近新開了一家“voyage”餐廳，這家餐廳效仿了“Magic Spice”的湯咖喱，在保留了辛辣口感的同時，加入了帶骨雞肉和蔬菜。這個口感立刻得到了大學生的熱烈反響，一時之間，湯咖喱成了札幌飲食文化的招牌。而好評立刻引來了其他創業者的效仿，很快，在北海道大學附近，就產生了“湯咖喱激戰區”。

北海道大學學生對于湯咖喱的熱愛甚至影響了日本咖喱業。日本一家以生產咖喱聞名的S&B公司在招聘時，問了所有應聘者一個“你最喜歡吃的食物是什么”的問題。北海道大學的學生在這個問題上的回答出奇的一致，幾乎都回答了“湯咖喱”。這個回答引起了面試官的興趣，他們立刻派人去札幌做了有關湯咖喱的調查，結論是大有可為。到2004年，S&B公司生產的湯咖喱已經賣到了年60萬份，而湯咖喱也成為了“第二個札幌拉面”。不得不說，北海道大學的學生又一次引領了全日本的咖喱風潮。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