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長志


《查理周刊》編輯部遭襲后,接二連三的恐怖事件讓剛脫下新年盛裝的巴黎蒙上了一絲悲壯的陰影。有著“魅力大道”之稱的香榭麗舍大街充滿了防暴警察、檢查站、救護車、慌亂的人群……
事件的元兇庫阿奇兄弟并不是潛入法國的中東恐怖分子,而是生在法國,說著流利法語的第二代穆斯林。在常人的印象中,法國社會一直標榜著“自由、平等、博愛”,可為何這對生長在共和旗幟下的庫阿奇兄弟最終會訴諸暴力呢?
“來到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
上世紀七十年代,庫阿奇的父親老庫阿奇為躲避戰亂,輾轉來到法國巴黎。而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數十萬在法軍槍口下活下來的戰爭移民,植根在那一代人內心的,是一段痛苦而難忘的記憶。
庫阿奇兄弟出生在巴黎郊外的熱納維耶。一直以來,熱納維耶被法國人稱為“小巴格達”。破爛的木板房、污水四溢的街道,還有來自二十多個國家的穆斯林移民,使熱納維耶成為當時歐洲最臭名昭著的移民區之一。就連巴黎的警察也不肯涉足于這片骯臟的土地。
遠離家鄉的感覺是孤單的,但更讓人失望的是當地人的冷漠。
老庫阿奇也曾期待,自己一家人能在歐洲這片富庶、文明、寬容的土地上自由地生活。然而,一度標榜人性自由的法蘭西,早在他們踏上這片土地之前,就關閉了文明的大門。
盡管他們的生活條件的確比在阿爾及利亞山區時有所好轉,一家人也搬進了一套像樣的板房內。但作為移民的他們每當想起被邊緣化的生活,心中的苦痛便時刻得不到慰藉。
老庫阿奇逐漸發覺,無論自己怎么努力,他們都是最窮的人。這不僅意味著自己的低收入,而且還包含了他們毫無機會提升的社會地位。很快,傷心的老庫阿奇放棄了嘗試,整天以抽水煙袋度日。很快,他便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我們來到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老庫阿奇死前,握著孩子們的手,說了最后一句。
凄慘的生活
老庫阿奇去世后,母親便一個人負擔起了全部家務。
為了養家,母親成了一名制鞋工人,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一周七天。可這些錢也僅夠一家人買一些土豆和面粉。庫阿奇兄弟倆年紀輕輕,就要學會如何應對饑餓的生活。
和大多數的第二代穆斯林移民一樣,懂事后的庫阿奇兄弟還要面對歐洲人的歧視。雖然聽母親說向阿拉禱告就能擁有力量,可他們始終不解,為何自己想跟鄰近的白人孩子交朋友時,孩子的父母總會對自己惡語相向?
對于兩兄弟來說,最快樂的事,便是和鄰近的索馬里孩子們一起在篝火堆外玩耍,然后大睡一覺,在夢中想起父親生前所描述的在北非的沙漠中嬉戲的情形。
他們的母親——年輕的庫阿奇太太,的確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每天工作回來后,她接著要面對的,是一棟沒有爐子、沒有取暖器的破敗房子,還要獨自一人為孩子們講故事。然而,母親依舊對著《古蘭經》堅持禱告,期盼阿拉會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但有一天午夜,一群聲稱自己是“法蘭西民族戰線”的暴徒們沖進熱納維耶的穆斯林街區。滿身酒氣的他們提著棍棒,見人就打,說是要教育一下穆斯林,“讓他們趕快滾出去!”
來自生活和社會的雙重壓力,讓曾經堅強的庫阿奇太太再也無法繼續生活下去。她想以了結自己生命的方式來質問阿拉:為何她這么努力,生活卻依舊如此窘迫?
一條不歸路
庫阿奇兄弟失去了母親,但生活還要繼續。兩兄弟決定到外面的世界闖一闖。哥哥賽義德到巴黎第十九區的家具廠做工人,他工作賣力,待人友善,但依舊無法避免歐洲老板投來的蔑視目光。
弟弟謝里夫的日子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在南部的蒂勒市尋得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唯一的消遣,就是和其他工友們唱Rap來發泄自己對社會的不滿。
在庫阿奇兄弟漂泊的近十年的時間里,歐洲的穆斯林人數快速增長。歐洲人從九十年代起就已經感受到了強大的穆斯林人口威脅。
和已經“淪陷”了的熱納維耶一樣,很多城市的社區像馬賽、尼斯、杜塞爾多夫、萊斯特……洶涌如潮的穆斯林正在更改著該地區原有的文化、語言,甚至宗教。
而由此引發的社會沖突,在9·11事件之后,逐步激化,一直到白熱化的狀態。2003年伊拉克戰爭的打響,法國社會內部又重新出現了反穆斯林高潮,謝里夫越發感覺在南部的緊張態勢讓他無所適從。于是他決定回到巴黎,投靠哥哥。
然而,令他萬分沒有想到的是,巴黎的情況其實比蒂勒市更糟。每天,無論是走在路上,還是上地鐵,他們都要面對警察們的各種盤問。
一次很偶然的機會,賽義德拿到了一個小冊子,上面將法國穆斯林的窘境描寫得淋漓盡致,冊子上說:只有發動圣戰,才能使我們復仇。
盡管兄弟倆也認為這個觀點過于激進,但每每想起歐洲人對待他們那趾高氣揚的眼神,想起父親、母親的悲慘遭遇,兄弟二人就堅定了決心。
于是,二人聯系上了“組織”。不久,他們乘上了去也門“伊斯蘭學校”的班機。
十年后,一場發生在巴黎的悲劇開始了。
本欄目責任編輯: 張菲菲(lxin513@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