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玉
摘 要:《白馬騎士》是19世紀德國詩意現實主義作家特奧多爾.施托姆的代表作。這部小說將傳說與現實結合了起來,敘寫了施托姆家鄉傳說中的一位堤長造堤的故事。 讀《白馬騎士》這部作品時,人們常常更多的關注其中所表現的敘事話語和性別意識,而本文將著眼于作品中的悲劇形象,通過對悲劇形象的分析,進一步增強人們對施托姆后期作品中所展現出的悲劇性和感傷性的了解。
關鍵詞:白馬騎士;悲劇形象;孤獨英雄;反思
作為德國詩意現實主義作家的代表人物,施托姆的作品既不是對現實的理想主義美化,也不是按照自然主義的方式對現實進行復制。他的作品中體現出一種“中庸”的寫作手法,將現實與理想,個別和一般,客觀和主觀和諧地融為了一體。小說 《白馬騎士》的悲劇性也同樣通過這種形式被展現出來,它并不只是孤獨英雄投海自盡的單一悲劇,而是那個時代所有人的悲劇。因此本文要分析的悲劇形象不是單個的形象。小說末尾,伴隨著主人公英雄的離世,那場聲勢浩蕩的自然災害不僅使作品中的人頓悟,也使作品外的讀者頓悟,筆者認為,這才是本作品的核心所在。
施托姆的小說《白馬騎士》以不同的記憶方式,敘述了一個孤獨英雄的故事,白馬騎士因主人公豪克.海因常騎一匹瘦弱的白馬而得名,他自幼在北海海邊長大,雖然是一位農民的兒子,卻有著杰出的勘測才能,他意識到舊堤的危險性,夢想著修筑新堤為當地人民謀福利。然而由于修筑新堤需要大量金錢,豪克又因為有杰出的才能而遭同行嫉妒詆毀,得不到人們的支持,只得孤軍奮戰,最終和親人連同堤造事業一起被埋葬。
一、悲劇形象的現實來源。
《白馬騎士》作為詩意現實主義小說的代表作,其悲劇形象必定有現實的來源。施托姆時代的德國,封建勢力依然占主導地位,雖然19世紀30年代,德國進行了工業革命,資產階級在經濟和政治上勢力增強,工人階級也相應地發展了起來,但封建勢力依然強大。在法國七月革命的影響下,德國人民要求反封建,民族統一的情緒日益高漲,1848年3月柏林順勢爆發了資產階級革命,然而由于資產階級的軟弱性和妥協性,使得革命失敗。普魯士容克貴族和大資產階級聯盟,實行反對一切進步力量的高壓政策。筆者認為,施托姆筆下主人公豪克的形象正是鄙陋狀態的德國社會中知識分子的代表,與環境格格不入,但又無力改變環境。而背離豪克的群眾也是當時德國社會中被卷入時代洪流的犧牲者的代表。他們聽信挑撥者的言論,為了一點蠅頭私利而葬送自己的生命。豪克的妻子艾柯(Elke)作為唯一支持并且理解豪克的人是當時支持進步力量的少數人的代表,施托姆的小說《白馬騎士》的悲劇形象皆來自于現實。
二、自然環境下的悲劇形象。
海洋是這部小說自然環境中最重要的元素。它作為一個大背景,貫穿了整部小說,對作品中悲劇形象的刻畫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小說開篇,作品中的路人“我”騎馬沿著堤壩回家,突然間狂風爆起,天空昏暗(Es strürmte fürchterlich und der Himmel war so grau wie das Wattenmeer der Nordsee zu meiner Rechten.)這一景物描寫使小說頓時被蒙上了一層灰暗的色調,營造出一種神秘陰郁的氣氛,緊接著馬蹄的噠噠聲從這詭異之景中傳出,此景也為主人公白馬騎士豪克的靈魂在縹緲濃霧中的出場做了鋪墊,使得悲情的氣氛融入整個作品中。海堤是少年時的豪克最愛的地方,他喜歡一個人呆在那里,與之相伴的只有海風的吼叫和大鳥的哀鳴。孤獨英雄的形象躍然紙上,不被世俗理解的英雄在孤寂和無奈中離開的場景似在眼前。這樣寥寥數筆,就把情融入了景中,并且使得讀者在聯想的過程中切實地感受到了主人公命運的悲劇性。豪克在妻子的幫助下成功當上堤長,建造新堤的計劃被他提上日程,海洋的上空是一片明朗的天,剛剛翻耕過的土地上牛羊成群,云雀也在天空不停地歌唱,然而勞動的號角卻掩蓋了這自然的聲音,只有人們停下來休息的片刻,才能聽見自然的歌唱。修建新堤順利進展,內部矛盾卻也依然存在,美好的景色反映出豪克修堤初期樂觀的心態,然而人們卻沒有完全體會到他的用心,只埋頭做自己的事情,這一自然風光所埋下的矛盾伏筆,同樣增強了小說的悲劇性。“烏云在空中發狂似的疾馳而過,下面遼闊的沼澤地猶如一片不可辨認的荒漠,搖曳著可怕的黑影,堤外的海水越漲越高,發出沉悶的呼嘯聲,越來越可怕,像是要把其他一切聲音吞沒似的。”這是暴風雨來襲之前的景物描寫,一種緊逼的氣勢把我們往故事的高潮推進,世俗的對與錯,作者安排了一場自然災難來檢驗,越來越惡劣的天氣,越來越惡劣的場景,都昭示著最大悲劇的來臨,豪克親眼看著自己的家人被海水卷走,也絕望地投海自盡。一切至此戛然而止“月亮從高空俯視大地,灑下光輝,然而,下面的堤上再沒有生命,只有肆虐的洪水在奔涌,一家家燈光都漸漸熄滅......”,悲劇雖然結束,卻使得讀者心里的悲傷依舊蔓延。自然之景仿佛也被賦予了感情,隨著情節的發展進行著相應地變化,對悲劇形象的刻畫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三、世俗環境里的悲劇形象。
小說《白馬騎士》將世俗中的人分成了三類,第一類是主人公豪克,孤寂的英雄,第二類是人民群眾,第三類是始終支持理解丈夫的妻子艾柯。本節就從與這三類人相關的世俗環境來分析作品中的悲劇形象。
1.主人公豪克的悲劇形象。
主人公豪克出生在一個農民家庭,從小就對勘測與堤壩建造十分感興趣,他的父親卻對這方面知之甚少,豪克的眾多疑問讓他十分苦惱,由于興趣不同,他與同齡人也沒有什么共同話語,一有空就自己去觀察海邊的海堤。鄰居,同村的人都把他作為異類看待,就連他自己的父親也覺得兒子有問題。因此待豪克一長大,父親就催促他去找其他的工作。成長的過程本該充滿溫馨和愛,豪克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與不理解中孤獨的成長,當時的世俗環境為豪克的悲劇形象奠定了基礎。除了當時的世俗環境,豪克從小養成的孤僻性格也對豪克悲劇形象的刻畫也貢獻頗多。小時候,因為與同齡人沒有共同話題不合群,豪克選擇沉默和逃避,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做自己喜歡的事。被旁人視為異類時,他也沒有反對,甚至連抗議都從來沒有表達過,依舊是一味地沉默。所有孤獨的英雄可能都有這樣的特點,特立獨行,他們認為被不被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時刻保持自己內心的原則性。但是英雄們卻忘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在塵世中生存,與外界的溝通和聯系是必要的,而這一點也是許多英雄落得悲劇結局的重要原因。在后來確定新堤建造和舊堤的必要整修的時候,豪克因為性格的孤僻和脫離群眾,沒有得到人們的理解與支持,最終在暴風雨的晚上,所有人都在巨大的災難中喪生,豪克自己也投海自盡。主人公豪克形象的悲劇性不僅體現在個人的性格悲劇上,也體現在脫離群體及與世俗環境格格不入的悲劇上,作者為主角營造了這樣一個由自身到周遭的充滿悲劇的生存環境,為后來悲劇故事的逐層發展奠定基礎,也增強了作品的悲劇感染力。
2.群眾的悲劇形象。
《白馬騎士》里的群眾形象是資產階級處于上升階段的德國普通大眾的代表,他們雖然勤勤懇懇地工作,但卻沒有多少知識,素以前人經驗為真理,貪圖小利,目光短淺,愚昧無知。他們與白馬騎士的矛盾是一切悲劇的開端。主人公豪克成為堤長之后,為了使大家生活得更加安全提出修建新堤的建議,人們卻不假思索地叫嚷道,你覺得你比前人的都更厲害嗎?你修的新堤一定更安全嗎?從表面上看,群眾這樣的顧慮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實際上這一切都只與金錢利益相關,豪克成為堤長之后,雖然還是會被人們當做異類看待,但他在位期間所做出的成績也足以令人信服,修建新堤需要大量金錢,而這些金錢都要從每家每戶里貢獻出來,這才是群眾反對修建新堤最重要的原因。人們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卻沒有考慮到以后的長久安全。然而為了使修建新堤順利進行,豪克妥協了,使用比原本更少的金錢在舊堤旁修建一座新堤,雖然豪克心中很清楚,這樣做新舊堤中間存在缺口,依然留有安全隱患,但是迫于群眾的壓力,他還是這樣做了。新堤修建完工后,人們都感慨這項工程的偉大,此時與豪克一起工作的長工皮特出于對豪克的嫉妒,開始煽動群眾反對豪克,豪克為了救助可憐的流浪者買下了他瘦弱的白馬,騎著去檢查海堤工作,卻被群眾魔化成不幸的象征,豪克救下人們為了祈求保佑而要活埋的小狗,又再次被人們指摘,就連豪克妻子生病也被群眾描繪為鬼魂作祟。被蒙蔽了眼睛的群眾不再聽從豪克命令,甚至想要毀掉新建的海堤,也沒有去維修舊海堤,最終導致災難的發生。人民群眾的悲劇形象把整個小說的悲劇性由個人上升到了群體的高度。
3.豪克妻子艾柯的悲劇形象。
施托姆的作品中常常不乏有悲劇氣質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通常都具有善良美好,溫婉可人的性格特征,然而卻由于自身的缺陷和世俗的壓力成為悲劇。同樣《白馬騎士》中也有這樣的形象。筆者一直認為豪克妻子艾柯的形象是小說中愛和美好的象征,但這種愛和美好卻從反面促進了艾柯形象的悲劇性。艾柯是前堤長的女兒,長相美麗,但卻沉默寡言,他理解豪克的理想和心意,并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她力排眾議在人們的非議中嫁給豪克,并助他登上堤長之位。原本很受歡迎的艾柯在嫁給豪克之后,也一并遭到排擠,他們組成了一個異類家庭。艾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丈夫身上,無怨無悔地付出,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夫妻二人一直感情篤厚,并在結婚9年后最終迎來了小溫克的出世,這也是這部小說最讓人感到暖心的部分。艾柯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豪克的人,也是唯一能給豪克安慰的人,但兩人彼此間的理解并沒有讓艾柯認識到丈夫也應該被群眾理解,她應該成為丈夫與群眾溝通的媒介,來改變他們遭受排擠的現狀。小說末尾,豪克在災害天氣巡視堤壩,與落淚的艾柯深情告別,并目睹了妻兒被洪水吞噬的場景,此種凄慘的情景與之前艾柯與豪克的幸福生活形成鮮明對比,更增強了艾柯形象的悲劇性。
四、總結
深入分析施托姆的詩意現實主義小說《白馬騎士》的悲劇形象,增進了我們對作家施托姆以及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了解。作者以一種悲劇的方式收尾,給我們帶來的更多是覺醒和頓悟,這樣的結尾給讀者留下遺憾,引導著讀者思考,使得覺醒更加深刻。不僅是作品中的人物在生命結束的最后會有巨大的反思,讀作品的我們也在唏噓中有更多的反省,筆者認為這正是此作品的價值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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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施托姆小說中的人性,自然和詩意,鄭華玲,2005
[4]特奧多.施篤姆的《白馬騎士》為例論個體身份的社會性,向紹英,2013
指導老師: 侯景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