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達夫的《過去》與陀思妥耶夫斯基

胡雯麗

摘 要：郁達夫是五四時期的杰出作家，其所受的外國作家的影響來自各個方面。其中與之風格迥異的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對郁達夫的創作產生過不小的影響，尤其表現在郁達夫的《過去》中。《過去》里的病態人格和環境描寫都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相似，兩位作家都將自身對痛苦的深刻體驗以文學創作的形式展現出來，相似又不同。《過去》所具有的生命哲學的意義也是郁達夫最接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方。

關鍵詞：病態人格；環境描寫；生命哲學

《過去》是郁達夫初抵藝術佳境的小說作品，雖被不少學者認為是上乘之作，卻一再受到閱讀與研究的冷落。但是周作人卻曾經稱贊郁達夫的《過去》是可以與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相比的杰作。說明在周作人看來，《過去》在某些方面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存在著相通性與可比性，這也正印證著陀思妥耶夫斯基對郁達夫的影響。

在《過去》里，主人公“李白時”是一個安靜內斂的文弱書生，卻喜歡活潑開放的老二。老二平時總是喜歡將李白時不靈敏的動作和說錯的話當做笑料，在眾人面前打趣李白時。可是在李白時看來，這樣一種玩弄與輕視，不但讓自己恨不起來老二，反而覺得這是屬于他自己的榮耀與快樂。甚至一個人默想的時候，非常感激老二。更厲害的是，李白時一有違背老二命令的時候，老二便會毫不客氣地舉起她那肥嫩的手，啪啪地打在他的臉上。這在正常人看來都是過分之舉。可李白時他卻是受虐狂，他在受了老二的巴掌之后，心里卻是不可名狀的滿足感。如果打得不夠踢得不夠，李白時竟還會故意的說：“不痛！不夠！再踢一下！再打一下！”而老二，也會毫不客氣地這么做，直到李白時的兩頰緋紅，腰部酸疼不已。

郁達夫在表現這種畸形的兩性關系時是將李白時受虐的心理放進他自己的回憶里，以第一人稱的形式來回憶敘述，顯得更加真實與匪夷所思。這種病態人格的描寫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人物的自虐或者施虐傾向不無相似之處。如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記》中，地下室人是一個40歲的退休公務員，在社會上遭遇了人生的失敗與挫折后，便躲進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在肉體上不斷的進行著自我折磨。極度的自卑感使他完全地否定自己，傷害自己，以此獲得痛苦的滿足。與此同時，一有機會，他便會毫不留情地去虐待比他弱小的受害者，以此來發泄他對社會的仇恨。

郁達夫是一個強調情感的作家，在如何表現情感方面，《過去》實則受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響，巧妙地通過對環境的描寫來揭示人物的心理狀態，讓讀者感受到小說中流動著的情感。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里，拉斯科爾尼科夫所看到的是污穢的街道，骯臟的酒店，賣身的妓女，臥倒的醉漢；聞到的是各種東西發出的腐臭腥味。作品被黑暗、寒冷、饑餓、罪惡所充斥著，而這些景色正是主人公焦躁、煩亂、病態情緒的外化。郁達夫的環境描寫，既不是純粹的裝飾，也不限于氣氛的烘托，而是達到了景色就是心情流露的藝術境界。在《過去》里，李白時的心理狀態不同，所關注的景色也不同。當李白時在漂泊輾轉之時碰上了故友老三。他鄉遇故知的奇遇與偶遇不禁讓他深感自身的漂泊無依，而與老三之間的情感更讓他想起逝去的青春與愛情時，他所關注到的景物是明亮卻更讓人傷離愁，嘆孤獨的燈火。當老三第一次去看他的時候，他所關注的景物是富室的庭院，是太陽很柔和的曬在那些未凋落的槐花樹和雜樹的枝頭上。這是整篇小說那悲涼的冷色調中最為溫暖的顏色了。為何？只因李白時這時的心情是較為開心的，因為老三來看他了，因為他寂寞，他想和老三舊情復燃，他覺得有希望。當李白時與老三關系漸漸融洽，想要進一步卻發現老三想要回避時被攪亂的心緒便是通過傍晚屋內的陰影，屋外的黑云和嗚嗚的風聲表現出來的。而故事的最后，當李白時認識到他和老三的時期確實是過去了時，外面的景色是潔凈的一碧長天和淡薄的陽光，正如他們潔凈的現在。

曾經有學者認為郁達夫的小說沒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那樣廣闊的社會畫面和深刻的思想內涵，這個觀點雖然不無道理，但是從生命文學的層面去考慮，陀思妥耶夫斯基確實是在創作中表現出了對社會和人生深沉而又充滿焦慮的關注，而郁達夫的創作雖說是從人的個體生存出發，但也揭示了“孤獨個體”生存的真實境況和情感，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人生哲學的意義。在《過去》里，是命運讓李白時和老三在“天涯海角”的“黃昏路上”重逢，將自己不曾釋然的過去赤裸裸地拉到自己面前，從而引起一連串的情感波瀾，也讓李白時和老三經歷了一番情感煉獄后，才真正地完結了他們的“過去”。蘇珊·朗柯說過：藝術家所要表現的是“他所認識到的人類情感”。郁達夫也是一個情感主義者，他的《過去》正是他把自己對人生深刻的體驗升華為某種具有共性的人類深層情感，從而使小說產生了無限的魅力，以致于幾十年后的今天，仍能如此這般地牽動我們的心。所以《過去》在這一點上應該是郁達夫最接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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