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結是門技術活

湛姝

許濤博士畢業之后，進入一家高校工作，他上進心極強，一心撲在工作上，很快被評為副教授，不過他還希望事業能夠更上一層樓。

工作順利之余，他和相戀半年的女友也準備結婚了。婚禮那天，他包了一輛大巴，將院里領導和同事全部接到了酒店里。

老婆張苗有些不理解，問道：“你包輛大巴來回得要兩千塊，現在酒席又不便宜，一桌酒水也得兩千塊，院里好多同事跟你也不是很熟，他們送禮金一般也就兩百塊，咱們可要虧啊！”

許濤道：“這時候可不能考慮賺錢啊！我結婚，那是一定要領導上臺講話的，這樣領導才會覺得受到尊重。虧錢那是次要的，最重要是給領導面子。”

張苗道：“那就只請領導好了，領導自己當然有車，何必包車請那些同事呢？”

許濤道：“這你就不懂了。領導來了，他孤零零地坐哪里呢？他身邊沒有下屬吹捧一下，敬敬酒，那豈不是我照顧不周？那樣領導一定會生我氣的，我在他眼中還有什么辦事能力？”張苗想想也是，贊嘆老公想得周到。

新婚之后，夫妻二人忙著適應新的生活。一天，許濤突然問道：“當時收禮金的時候，我記得院長送了一個大紅包，是多少你記得不？”

張苗說：“我記得，就他送的多點，有一千塊。”

許濤拍著大腿說：“哎呀，你怎么不告訴我呢？領導的錢怎么能收啊，那紅包是好看的，完事了要悄悄退回去。我竟然忙忘了，這下可糟糕了。”

張苗按下心中的不高興，試探著問：“那咱們退回去？”

許濤道：“都過了這么久，再退還有什么意思？”

張苗著急了，問：“那可怎么辦？”

許濤想了好久，道：“只有一個辦法，再辦一次酒，將兩次的錢一起退回去。”張苗雖然覺得折騰又花錢，但為了老公的事業，也不得不同意，可用什么理由辦酒呢？

許濤著急得整晚睡不著覺，正在這時，他去年撰寫的一篇學術文章在國際知名的期刊上發表了。他在開心之余，突然想到可以利用這件事情來請一次客，雖然有炫耀之嫌，但是為了挽回自己在院長那里的形象，他也顧不得了。

酒宴的第二天，他趕緊將兩次紅包的錢一起退還給了院長，院長稍微推辭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這件事情之后，院長對他的態度明顯好了起來，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了。

不久之后，教育部的領導來許濤所在的大學調研考察。院長找來許濤和另外幾個伶俐的年輕教師，一起去陪同領導和專家檢查。

一整天，許濤都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位由他負責的領導身邊，稱贊學校領導治校有方。

到了晚上，許濤將那位領導送到酒店房間，領導問：“小許啊，白天聽到的都是贊美之詞，現在晚上私下問問，你們這些教師對校領導有什么意見和看法呢？”

許濤忙說：“我們院長是個能力強，肯抓實干的人。自從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考核政策之后，院里的教師積極性都很高，白天忙講課，晚上搞科研，現在院里出的成果簡直可以用日新月異來形容……”

那位領導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又問：“你說是制定考核制度之后才有這么多的成果，項目款、專利和論文就是考核的硬指標嗎？”

許濤點頭稱是。

“如果指標完不成怎么辦？”

“第一年扣年終獎，第二年待崗。”

“那么那些研究款是通過什么方法拉回來的？申報的二三十個專利能有幾個批下來？發表的論文是在那種要交版面費的國內期刊，還是國際期刊？”

領導問得非常詳細，許濤的汗下來了，感覺自己一高興似乎說漏了嘴，但是也只能如實回答：“研究款是人脈很廣的老教師通過自己的關系拉回來的，幾十個專利能批幾個就不錯了，論文自然是自掏版面費發國內雜志。”領導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不會說是你說的。”

許濤心情沉重地從酒店出來，接下來幾天，他的心里都忐忑不安。過了不到一個月，院長突然從現在的位子上下來了，據說是被校長一捋到底，什么職務都沒了。

新院長很快被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人上任了，姓劉。劉院長剛過不惑之年，辦事雷厲風行，許濤心里有些沒底。正好要過年了，許濤就精心選購了不少禮品送到劉院長家里。

看到劉院長接下了東西，許濤覺得心里有底了，很是開心。過了兩天，他去上班的時候，看到其他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經過打聽，他才知道劉院長竟然把他送去的禮物全部上交了。許濤在院里徹底被孤立了，心中不免惶惶不安。

這時，劉院長突然把許濤調到了基建科。許濤雖然不愿意，但是也不能反對，而且基建科本來就是個好地方。許濤去了之后，很快也熟悉了審計的模式，每天幫著專職審計來搞工作。很快，他就發現有不少賬很有問題，而那些賬和老院長有關，他不敢深查下去。

沒多久，老院長出事了。審計查出了不少問題，老院長退贓認錯，因為態度良好，只被判處了監外執行。

因為這賬是在許濤去了之后才查出來的，大家都認為許濤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郁悶至極的許濤有一晚在喝了酒之后，跑到劉院長的辦公室，劉院長依舊還在加班。許濤一副要打人的模樣，指著劉院長說：“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的，你又想要扳倒老院長做出成績，又不想要惡名聲，你就來害我？我哪一點得罪了你啊？我每天小心翼翼看領導的臉色行事混到今天，我容易嗎？”

劉院長鎮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說：“你知道嗎，中央派下來的審計組過兩天就到我們學校了，如果是他們查出的問題，老院長連自首減輕量刑的機會都沒有，我們學校的負面影響就更大了。”

許濤道：“那你干嗎讓我去？”

“你去查賬的時候，看到老院長就算做得再小心，最后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你對此有什么感想？你沒有什么觸動嗎？”

許濤立即想起他當時查出問題的時候，想到如果自己在那個位子上因為貪心做了這些事，那可不知道要嚇成什么樣了。

劉院長繼續說：“你其實是個很有實力的科研人才，只是你把心用錯了地方。你每天這么小心地巴結人，就是想有朝一日坐院長的位子，拿他的好處。當然，你會這樣，和我們的環境也有關系。所以我上任之后，出了很多新制度，廢除了很多舊制度，我相信這樣，一定能讓你們心無旁騖地做好本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