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軒敏感而老成

一年前，黃軒跟著《推拿》劇組到德國參加第64屆柏林電影節。當時他和《白日焰火》的廖凡，被媒體稱為華人之光，同時角逐影帝。頒獎當天，德國氣溫極冷，黃軒被安排坐在廖凡的斜對面，戳著雙手，等了一個晚上。當掌聲響起，他看著對方，一步一步地走到臺上拿獎，從容不迫，風度得體。有點失落之余，黃軒對自己說，“我也要成為那樣的人，而不僅僅是，那樣的演員。”

從電影節回來后，黃軒的演技受到更多人重視，雖然在那之前，坊間對他的褒獎就從未斷絕過。酒會上，梁朝偉親自表達了對他落選的惋惜，他的偶像——憑借《無恥混蛋》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的克里斯托弗·瓦爾茲，也主動和他聊天。他很得意，覺得自己“從來沒這么爽過！”

黃軒那些被影評人反復稱贊的角色：《無人駕駛》的里加，《紅高粱》的俊杰少爺，《推拿》的小馬醫生，《黃金時代》的駱賓基，《藍色骨頭》的陳東……如果要仔細研究，其實逃不過兩個類別，一個是具有年代感的文人書生，另一個是懵懂的愣頭青。

這得益于黃軒本身的氣質：恬靜、清澈，還有敏感。

這種敏感有好有壞，比方說拍戲時，黃軒就特別注重周圍是否安靜，是否有人圍觀，對手在不在狀態，導演情緒高不高等。任何細微的風吹草動，都足以影響他的表現。

另一方面，他的敏感又幫助他進入角色。在拍《黃金時代》時，他是現場第一個發現湯唯情緒失控的人，“拍完她覺得不滿意，也有點不知所措，她躺在那里不停地抽煙，讓自己達到很暈的狀態，然后身體就開始抖，有點痙攣，手就那么舉著。”黃軒用在《推拿》劇組里學到的按摩技術幫湯唯揉手，用一種近乎愛人的溫柔方式緩解她的焦慮，“我們的手一直握著，直到再次開拍。”那一刻，在其他人眼中，他們就是蕭紅和駱賓基了。

經紀人眼中，黃軒是一個文藝又老成的人。而黃軒對自己的定義，卻是“兩極”——有時看書寫字，有時背包旅行，而至于演戲嘛，“只是一種修行，因為人生的重點只有一個，就是不斷修飾自己心靈的樣子。”真是文藝得一塌糊涂。

導演身體也不太好

S：坊間傳言你很會演，演了這么多導演的戲，你有什么心得？黃：一個好的演員是有層次的，一開始我拍電影，別人都說，你是電影演員，我就那樣一直演了下去。后來嘗試了電視劇，每天都要站在攝影機前面拍十場戲，說大量的臺詞，這才發現，一部好的電視劇絲毫不遜于電影，對演員來說是特別好的鍛煉。其實表演就是一種修煉吧，讓你更看清楚自己的內心。

S：你是那種信奉“方法演技”的演員嗎？拍功夫片先去學武功，演棋手先去搞懂圍棋那類型的？

黃：我是，體驗生活特別重要。去年我在《推拿》中飾演一個盲人，開拍前我去了盲校體驗生活，一開始我想找一個比較夸張的對象去模仿，但我后來發現，盲態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不能亂來，小馬（黃軒飾演的盲人角色）是已經長到一定歲數才突然失去視覺，和從小失明的人不一樣。我當時特別幸運，也遇到了這樣一個男孩，他同樣是突然致盲，我就一直在觀察他，我發現他跟人說話的時候會“看”著你，但不聚焦的，神態卻跟正常人一模一樣。

S：但你說整部戲下來，最難拍的反而是床戲？

黃：是的，拍《推拿》時我第一次拍床戲，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導演不愛喊停，他希望我們來來回回多創造些感覺，但是對于演員來說，床戲得表現出很激動、很亢奮的樣子，但生理是沒有那個感覺，卻要演出這種快感，純屬是體力活，挺累的。

S：《推拿》出來之后，大家對你的演技評價好高，連梁朝偉都為你加油。

黃：他當時是柏林電影節的評委之一，閉幕酒會的時候，他專門過來找我，說：“你特別好，你一直在我們的選擇范圍里，我們到昨天還在猶豫。你好好加油。”雖然我沒有拿獎，但他的話是一個特別大的鼓勵。

S：像你這樣的文藝男演員，遇上悲情戲是不是特別來勁？我看你在《黃金時代》演的駱賓基，最后吃糖的那一幕，咀嚼幅度這么大，還流著淚，一般人做不到，太走心了！

黃：當時劇本是這樣寫的，他一個人沒落地走在淪陷的香港街頭，買了一塊糖，嚼著糖，流下了眼淚。我們拍的時候，整個街道布得特別真實，早上剛拍完淪陷，走在大街上，有一種民族的悲情出來。現場很安靜，導演也沒跟我說話，我看到導演覺得她這么辛苦，拍了這么長時間，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加上前幾天剛拍完蕭紅死，劇組也快殺青了，整個感覺都集在一起，絕望地看著街頭，那場戲就拍出來了。

S：你這狀態，萬一情緒走不出來咋辦？

黃：我倒還好，平時比較注重心靈建設，有時候反而是觀眾走不出來。有次我到家樓下超市買東西，那個服務員正好在看《紅高粱》，一見我就傻了，然后說，你是從電視里走出來的嗎？我感覺挺不好意思的。

《黃金甲》伴舞

S：回頭看你這七年的演藝路，也算是小半部《悲慘世界》和《被厭惡的松子的一生》，你好像經常遭遇被換角。

黃：最開始是《滿城盡帶黃金甲》，一開始定的是我演小王子，當時我還為了這個推了海巖的《五星飯店》，后來因為周杰倫的加盟，小王子的年齡要拉開，導演決定重新選角。然后是《海洋天堂》，男主角本來定的是我，整個夏天我都在游泳池里學習游泳，跟海豚交流，有一天導演突然打電話告訴我，說黃軒你明天不用再游水了，后來主角變成了文章。到了第二年，王小帥的《日照重慶》又是這樣，主角已經定了是我，開拍前投資方突然說要換人。

S：這打擊挺大的，自己怎么想？

黃：其實《滿城盡帶黃金甲》給我的歷練是最大的，后來經歷得多了，從期待到沮喪，自我質疑然后平靜，我釋懷了，這些歷練，都讓我更理解自己選擇的路，知道自己追求什么。我們這一行就是這樣，沒有人會說一定要用你，演員是“永遠在等待”。特別巧合的是《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首映式去我們學校找伴舞，還找到我了，我不想參加，非要我參加。演出的時候我在后面伴舞，臺下坐著當時選我的副導演，我見到他眼淚都快出來了。他說，你怎么在這兒伴舞呢，然后說沒事兒，慢慢來。

S：心痛……不過你不說，我都忘記你是學舞蹈的了，當初怎么就走上了演員這條路？

黃：小時候我特別喜歡邁克爾·杰克遜，我媽又是舞蹈演員，我就跟她說我想考藝校。因為憑當時的成績，我怕是也考不上什么好高中。她也許想我去藝校起碼能學到謀生本事。學舞蹈，我的形象和條件也還算符合。但畢業前我受傷了，半年時間只能在床上躺著。受傷讓我意識到跳舞這行的不確定性，有傷你就不能跳，一天不練功就會退步。后來我姑姑鼓勵我去演戲，他說我這小臉上鏡挺適合的。

S：這么容易就演上啦？天賦值也太高了吧。

黃：不知道呀，我覺得我對別的都好像天賦不足，以前我學跳舞，學了那么多年，跳不好。大學又學音樂劇，學唱歌，學了四年，我覺得也不好。表演我沒有學過，但是我覺得我還能干這個。反正導演是這么說的。

S：但你去年的曝光率這么高，應該是把失去的都拿回來了吧？

黃：還真不是刻意的，《藍色骨頭》是四年前拍的，《黃金時代》是兩年前拍的，《推拿》也拍了兩年了，只有《紅高粱》是去年拍的，大家都在那段時間出來了，我也沒想到。

S：這幾年，你覺得自己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黃：2007年到2009年的時候，我經歷了目前人生中最低落的一段時期，很多戲演了都無法播出，或者被導演剪得一刀不剩。當時我身無分文，又接到了爸爸心臟病入院的消息，然后是奶奶癌癥晚期。總之那兩年，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和姥爺相繼因病離開了世界。然后我開始去思考生死、輪回這些問題。我每天晚上練書法，看南懷瑾的書，現在這些都成為了我的生活習慣。我覺得我現在心態更好了，對很多東西有了自己的認識，歸納一句話，就是我覺得跟自己相處得更好了。

你不能讓觀眾知道你襪子穿的是什么顏色

S：有時候看你微博，發現你真的毫不掩飾對愛情的渴望啊！

黃：這樣說吧，我對目前的生活狀態還算滿意，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一段愛情吧。

S：你的愛情觀是怎樣的，會不會特別柏拉圖？

黃：我覺得人在任何年紀都會渴望愛情，通過愛情達到男女之間的合一，完成人的統一。演員其實特別孤獨，我一拍戲就出去幾個月，我希望無論多晚，回到家，燈還是亮的，廚房里還咕嚕著湯。

S：喜歡怎樣的女孩，周迅這樣的，還是湯唯那樣的？

黃：我喜歡周迅那樣的，小小的，精致的。

S：拍《紅高粱》的時候，周迅也說特別喜歡你，你一笑，她就想起自己的初戀。

黃：我也特別喜歡“九兒”，我第一次見她，在片場，她就穿了一個睡衣，一雙拖鞋，頭發亂糟糟的就來了，盤著腿坐那，就完全像是一個小女孩兒，周迅是一個特別真實和有孩子氣的人。

S：和你搭戲的都是人妻了，你還在孤獨的路上沒有盡頭，有計劃在多大之前結束單身嗎？

黃：我單身已經三四年了，身邊很多朋友知道我的情況，都給我介紹女孩。周迅偶爾給我發一張照片，問“她你喜歡嗎”，然后說是她一個朋友的朋友之類的。我們在這個圈里，沒有太多機會去認識別人，來來回回就是演員和劇組的人。我覺得只要遇到那個對的人，不結婚也可以，結婚只是對雙方的證明或者給家里一個交代。她想結可以結，如果她不想結我們就在一起。

S：你的緋聞名單里，似乎都是“姐姐”級別的，比方說蔣雯麗？

黃：這事我覺得挺冤枉的，剛認識我的人都要問我一下，我不介意和成熟的女性交往，但很多人說我傍大姐，要上位，要炒作。我自尊心特別強，我再苦的時候都不會說問別人借錢的，突然出來這事兒，別人都會說要么是真的，我在微博有發我的情緒，但是公司說你越涂越黑，我們幫你去聲明就好了。

S：我問過一些同行女記者，她們說自從你拍完《推拿》和《黃金時代》，就已經成為“女記者團最想睡的款”了，你以后能多發點自拍照嗎？

黃：有個演員叫丹尼爾·戴·劉易斯，我很喜歡他，他這個人，不拍戲的時候，你就找不著他。他說過，作為一個演員，你不能讓觀眾知道你襪子穿的是什么顏色，觀眾只需要看到你的角色就好了。在微博上我盡量和觀眾保持一些距離，雖然我知道，很難做到。